好冷。
她抬頭仰望,天空只是一小塊的藍,外頭的驕陽依舊,她在峽谷裡卻冷得直發抖。
這地方的岩石是乳紅色的,溪水長年的沖刷蝕刻,把岩石的角磨成圓弧形,它們看似奶油起司般柔軟,實際上卻非常堅硬。
有如液態的高聳沙巖壁一路往上,有好幾層樓高。
他去了多久?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她閉上眼,試圖凝神傾聽,卻聽不到他在水中的動靜。
一個人可以潛水多久?兩分鐘?三分鐘?
她睜開眼,緊握著槍,咬住開始顫抖的唇。
怎麼那麼久?
如果他在那些枯枝下面溺死了怎麼辦?她是不是應該也下去看看?還是乾脆走出去投降算了?
不!她搖了搖頭,這個男人的腦袋很清楚,昨天晚上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裝作昏了過去,所以他才知道她拿著槍跑下來,他看到了。剛才他在車上時,就已經把礦泉水包好,他一開始就計畫好要往沙漠裡跑,所以才帶著水。
路,是人走出來的。
他說。
她深吸口氣,鎮定下來,那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只是,他到底去了多久?
恬恬看著來時的方向,再看看那些被枯枝堵住的通道,一咬牙,深吸口氣,就要跟著潛進水裡,卻在這時感覺到水流的波動。
她一驚,握緊了槍,猛地回頭看向入口,生怕是有人跑了進來,但那裡並沒有人。
跟著,她才確定那波動是從他消失的方向傳來。
沒有多久,他便破水而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你還好嗎?」
他點點頭,抹去一臉的水,邊喘邊道:「我沒有游到底,那些枯木堆了大概快十公尺,但後面有光,我必須先折回來,但單趟過去的話,應該沒有問題。我們一起游過去,你可以嗎?」
十公尺?
標準泳道是二十五公尺,她當學生時常去游泳,十公尺不到二分之一,她想她沒問題,所以點了點頭。
「可以。」
他從口袋裡翻出塑膠袋,把槍丟進去綁好,再把裝了礦泉水的外套綁在腰上,然後警告她。
「你走前面,別回頭,有些地方很窄,用爬的會比游泳快。別緊張,放輕鬆,氧氣會消耗得比較慢。」
他說得簡單,她再次點頭,心跳卻飛快。
眼前的女人不自覺在發抖,她臉色蒼白,全身僵硬,但沒有退卻。
「放心,沒事的。」他握住她顫抖的手,朝她眨了下眼道:「就算他們追了進來,先挨子彈的也是我的大屁股。」
她幾乎笑了出來,他可以看見她的嘴角揚了一揚。
「來,多做幾次深呼吸,放輕鬆點,必要時你可以踩我的俊臉,想想那會有多誘人。」
這一次,她笑了出來。
「那的確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她說。
他可以感覺到她僵硬的身體放鬆了些,也試著開始呼吸。
「不會吧,你真的忍心踩我這張俊美的臉?」
她挑眉,「既然你提了,我不踩怎麼對得起你?」
「啊,親愛的。」阿南摀住心口,假裝受傷的道:「你真是個殘忍的女人。」
她再次笑了出來。她知道他在做什麼,他用這誇張的表情和玩笑,讓她放鬆下來。
她閉上眼,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穩定下來。
心跳,漸漸變得平緩。
「準備好了嗎?」他問。
她重新睜開眼,世界似乎變得亮了一些。
「嗯。」
「下面很黑,而且有彎道,先左邊,再右邊,然後左左右右,最後再朝左彎。所以是左右左左右右,左。記得起來嗎?」
「左右,左左右右,左。」她重複。
他微笑,「不是很難,對吧?」
她忍不住回以微笑。
「來吧,我會跟在你後面。」
她嚥了下口水,然後深吸一大口氣,跟著便潛到水裡。一開始,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但很快就適應了水中的狀況。
水裡的光線比她想像中亮,陽光穿透水波,她可以清楚看見那堆積著雜木下的通道。她朝那邊游去,下方的通道像個黑暗的洞穴,但比上方寬多了,她慢慢的往前游去,從那些雜木的下方穿越,她很快就到了底,然後往左轉。
在這漫長的水道中,她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小心而緩慢的游著,唯一讓人比較安心的,是他跟在身後。
他說得沒錯,有些地方比較窄,用手腳爬比用游的快。
雖然中間一度搞錯了方向,但這比她想像中簡單,她只要摸著巖壁就能找到出口,但她快沒氣了,速度不自覺加快。
幸好,她在轉過第七個彎時,看見了前方出口的光線,她放鬆了些,誰知道最後那筆直的水道,卻漫長得彷彿毫無止境,似乎不管她怎麼游,都游不到出口,她越來越緊張,心肺也因為缺氧而越來越難受。
出口還沒到,她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
燒灼的胸口,讓她越來越慌張。
不,她不能停下來,這水道只能讓一個人通過,她若是停了下來,他就會被她卡在半途。
她不可以停在這裡!
恬恬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死命的踢著水,胸肺痛苦不已,卻仍試圖往那明亮的出口游去。
但在游出水道的那瞬間,她喝到了一口水,忍不住開始嗆咳,但嘴一張,大量的水就灌到了胸肺裡,她揮舞著手腳,試圖鎮定下來,或者往上游去,但她沒有辦法,她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世界似乎在旋轉著,渾沌成一片。
好難受。
她又吞了好大一口水,淚水因為疼痛而湧出,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溺死在這不知名的峽谷裡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身後抓住了她。
他抓著她,破水而出。
「別昏過去!」他在她耳邊咆哮。
陽光從未如此炫目刺眼,她浮出了水面卻仍無法呼吸,他抱著她浮在水面上,強壯的身軀貼靠在她身後,粗壯的手臂有如鐵鑄的一般堅硬,緊緊的從身後鉗著她的胸腹,他將雙手交握,毫不客氣的用力壓迫她的心臟、胸口,和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