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代我迎親。」
「……大哥,你在說笑吧。」他笑不出來了。
「我看起來像在說笑嗎?」他神色冷肅。
「……大哥,其實,你很討厭我吧。」要他代娶,分明是要他去死。
「胡扯什麼?幸兒只要能過年初九,往後再無劫數,只要我待在她身邊,哪怕是鬼差也要退開。」說到恨處,黝黑瞳眸竟閃著青光。「所以明天一整天,我都不能離開幸兒身邊。」
為了要保住幸兒,他才會在回京時帶幸兒住進這兒,讓他就近護著。
這是最後的法子。他原本就打算初九那一日要守著她的,等初九一過,千蛛紅拿到手,從此之後……就算她現在還昏迷不醒,他還是認為有一線生機的。
老天既給了他生機,不會再狠心讓他絕望的。
他不信幸兒會因他而死,他就在她的身旁,就不信她還能孤死!
宇文慶首次目睹他眸底不尋常的青光,倒也不怕,只是嚥了嚥口水。「大哥,你的話,我都信,但問題是——由我去代娶,公主會願意下嫁嗎?」他不怕殺頭大罪,只怕公主翻臉不認人還不給藥,那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會的,明兒個你率迎親隊伍入宮,就說我眼傷痛苦難休,所以由你代迎娶,以免誤了良辰,我相信皇上不會太為難,再則,馬御醫這幾日就住在這裡,就當他是留在這兒醫治我。」
宇文慶聽完點點頭,認同其道可行,只是……「大哥,照你這麼說,我倒覺得你像是在利用我。」為了要他代迎娶,所以派人過府告知幸兒病危。
「你是我的親弟,我沒必要利用你,但若你也想救幸兒,肯定會幫我。」
「大哥,我想說的是,倘若我能夠被你利用,就請你利用吧,我很樂意被你利用的,就怕你連利用都不肯。」他朗聲笑著。
*** *** ***
當初八跨越初九的子時開始,鎖鏈聲刺耳地在房門外響起,宇文歡差人點亮府邸所有燈火,他守在床畔,而無咎則落坐在屏榻上,外頭則有著下人們接力持咒的誦經聲。
子時慢慢地移到辰時,天色早已大亮,儘管迷濛帶霧,迎親隊伍還是奏樂喜鬧地朝宮內而去。
宇文歡垂目,等待著時間流逝,感覺一刻鐘拉成了一年般的漫長,等得他如坐針氈、心煩意亂,卻還得分出心神,探著幸兒微乎其微的鼻息。
心在抖著,冷汗在掌心濕透一片。
長這麼大,他從未如此驚懼,征戰數回,未曾畏懼過,但此刻卻如臨大敵,讓他坐立難安。
他得要顧著幸兒,還得要控制體內那股快要破體而出的狂意,他……撐得好苦,卻又甘之如飴,倘若捱過這一晚可以換來幸兒下半輩子的無病無痛,要他再獻上一隻眼,他也無二話。
只求老天乞憐,不求憐他,憐幸兒吧。
過了許久,外頭迎親陣列回府,歡聲雷動,他心裡再鬆口氣,抬眼時,無咎已意會,毋需言語,隨即開門離開。
公主既已過府,千蛛紅該是帶在身上,現下向她取來,再備同其他藥材,拚死也要護住幸兒的心脈,若真不及,哪怕是用追的,他也要追上黃泉,與她並行而走。
他的幸兒怕孤獨,怕寂寥,怕死……他比她還怕。
看著她。他的心淒楚得快要擰出血來。
此時的她病氣纏身,死氣繞眉,眼窩深陷,秀頰凹削,整個人蒼白得幾乎透明,恍若只要他一闔上眼,她便會立即消失不見。
輕掬起她的手,湊在唇角親吻著,他喃喃自語。「幸兒,醒醒吧,我還在等你,別讓我獨自走完綿綿長壽啊……」
第五章
「爵爺,藥來了。」
無咎入門的瞬間,宇文歡已接過了藥,快步來到床畔,細心吹涼,神色有些恍惚,好似只憑意志力強撐著最後一口氣。
他飲了藥,再慢慢注入她僵白的唇,一口接一口,全都是她的救命藥,他一滴不剩地全都注入她的口中,屏息等待著奇跡出現。
已到掌燈時分,滿府通亮,前院絲竹聲嘻鬧聲不絕於耳,他全神貫注在幸兒的身上,卻突地聽見身後的鎖鏈聲逼近,回眸,竟見鬼差穿門而入——「滾開!」他聲色俱厲地吼,鬼差隨即又被彈出門外。
混帳東西,倘若他有碎魂之力,豈容這些鬼差再三入門?!
「爵爺,你歇會兒吧。」
「我睡不著。」沒有親自在鬼差面前留下幸兒的魂魄,他不會闔上眼的。
無咎見狀,也不再相勸,靜靜坐回屏榻。
兩人不再言語,時間滯悶地牛步前進,就等著跨越初十的子時。
宇文歡青黑眸子眨也不眨,直瞅著床上的人兒,許久,瞧她卷密的長睫輕顫了幾下,他內心狂喜,卻極力壓抑著。
「幸兒?幸兒?」聲音如風輕啞低喃。
幸兒眨了數回眼,疲倦地張了開來,落入她眼底的是張憔悴得教她心疼的臉,想要伸出手,卻發現全身乏力得緊。
「歡哥哥……」就連話都說得有氣無力。
「幸兒、幸兒!」他咬著牙才能忍住那幾欲瘋狂的喜悅,眸底流淌著他激越的相思,輕舉起她軟弱無力的小手,湊到唇邊輕吻著。
「外頭下雪了嗎?」她艱澀地喘了口氣,纖指輕觸他的頰。「歡哥哥,你的臉……濕透了。」
這水,是溫的,黏膩的,深情的,透過指尖滲入她的魂魄。
「是啊,外頭降大雪呢。」他含笑,未覺視野是一片模糊。
「傻瓜……」觸上他的眼罩,她閉了閉眼,眸底滿是淚水。「這一回,你又做了什麼?為了保我,你失去一隻眼,如今再保我,你又失去了什麼?」
「我留著看不見你的眼做什麼?」他粗啞的回答。「這世間若無你,我還留著眼做什麼?若能保你,我連命都能換。」
多高興,該高興,歡哥哥竟然願拿他的命換她的命,但她卻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