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刺已經潰不成軍了。」腦袋開始清醒之後,身體開始沉重,彷彿耗盡了他數日的體力,連要撐住自己都覺得無力。
「你做的?」
「要不呢?」他哼笑應對。「不先除那大患,我陣前私逃可是會罪連九族的。」
「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辭官,我要帶幸兒下杭州尋找神機。」他濃眉緊蹙,感覺體力像是瞬間被抽走,光是說話就要費盡他的氣力。「幸兒呢?」
「她緩住了,我說過,只要有你在,哪怕是鬼差也拘不了她的魂。」拘不了魂,自然是死不了。
「我方才回來,隱約瞧見你守在房門,鬼差不敢踏入。」彷彿還聽見連綿不斷的聲響……他將目光移到床上,近乎癡迷地看著那張呼息漸勻,神色漸潤的粉顏。
「我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見他要走向床,無咎立即將他抓回。「你先去沐浴清洗,要不你一身血腥罪業會累及幸兒。」
聞言,他停下腳步,黑眸近乎無神地看向無咎。「等我清醒再洗吧,我累了。」話落,頎長身形立即落下。
「爵爺?難不成你要我幫你洗嗎?」無咎搖了他兩下,毫無反應,不由無奈歎道:「偏院離這兒有點距離的呢。」
嘴裡是埋怨的,但他毫不費力地將人打橫抱起,以腳踢開門,走到外頭,瞥了眼還軟倒在地的良兒。
「進去守著小姐。」
「……我站不起來。」良兒依舊面無表情。
他瞪著她。「你以為我還有第三隻手嗎?」
「……要不,踢我一下也成。」還是面無表情。
「……忍著點。」踹∼∼
「謝……爺。」被一路踹到床前的良兒,還不忘朝門的方向跪謝。
搖了搖頭,無咎抱著自家主子經過迴廊,走進蓮心閣偏院的廂房,將人擱置在乾淨的床褥之間。
看了雙眼緊閉,臉上依舊微青沾血的宇文歡一眼,他單袍微拂,床上男人臉上的血跡瞬間消失,就連身上的黑色勁衣也換成了一套藍紋單衣,濃重的血腥味消失不見。
「沒法子替你洗澡,換你一身素淨,倒也不難。」低聲自喃,他覆手卷袍。「這些罪愆,我擔了,絕不影響你的來世作為。你好好歇息吧。」
*** *** ***
意識朦朧,總覺得她的意識百轉千回,得要費盡她所有氣力,才有法子張開眼。
隱約之間,她聽見輕微對談的聲音——
「大哥,你要辭官,絕非易事。」宇文慶難得地在歎氣。
「哼,我若要辭,誰也攔不住。」
久違的哼聲,讓她心底一片軟暖,熱氣烘上了眼。
「大哥,就算你在邊關得知有個再世華佗叫神機的,也犯不著為了找他而辭官啊。」又歎氣了。「幸兒的病是麻煩了點,但在京師裡馬御醫照顧得也還不錯,又何必千辛萬苦去找神醫呢?」
「只能治標無法治本,再拖下去,幸兒的骨本會整個癱壞。」宇文歡坐在房外的低欄上,黑眸緊鎖著房門,確定無鬼差逼近。
「就算如此,也沒必要辭官啊。」大哥是他的天,是他視為學習的對象,要是大哥辭官下江南,往後再也不回來了呢?
「這個官不辭,遲早會出問題。」伴君如伴虎,再加上公主……所有煩事,他能避則避。「慶兒,邊境樓可有捎來消息?」
「有,昨晚急書到,龐副將說近日將回朝,請大哥準備……準備什麼?」宇文慶從懷裡掏出信,百思不得其解。「大哥,捷報在三天前就傳回,上頭說是大哥單槍匹馬,夜襲兵營,殺出血路,但也因此身負重傷……大哥,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十多天前,他得知大哥深夜歸府,於是到蓮心閣一探,卻發覺大哥睡得極沉,這一睡,竟睡了三天三夜,害他擔心得不知道該先替大哥辦喪,還是替幸兒送喪,最後還是無咎斥他大驚小怪,要他冷靜以待的。
所幸,大哥只睡了三天三夜,讓他鬆了好大一口氣。
有時想想,發現無咎比他還要瞭解大哥……唉,那是自然了,無咎跟在大哥身邊近二十年,當然是比他瞭解得多。
宇文歡接過信,沒理他一臉失神,瞥了信兩眼,垂目盤算。
已過了十多天,急書昨晚到,算了算,回朝之日約是在這幾日吧。
那麼,他也合該準備了。
「大哥,究竟是要準備什麼?你好歹跟我說一聲,讓我替你準備吧。」不要把他丟到一旁,好像不同掛的。「你分明就沒受傷,為何捷報上傳你負重傷?」
「上頭不這麼說,我要如何回府?」他哼了聲。「陣前私逃是唯一死罪,你不知道嗎?我要顧及幸兒也得顧及你。」
「我?」原來在大哥的心中,他也佔了一席之地?「大哥,你總算是把我當成你的親弟了。」他脫口道,清俊眸子月華閃閃。
「你是傻啦?我不就你一個親弟?」
「大哥∼∼不管你要做什麼,想怎麼做,我都全力支持你,但是,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不要將我蒙在鼓裡啊。」
「你放心吧,我答應娘的,絕對要力保你。」
宇文慶聞言一頓。「是因為娘死前這麼要求你的?」
眉頭微挑,他笑得戲謔。「你說呢?」耳邊聽見院落外不絕於耳的誦經聲,他個解的問:「慶兒,到底是誰在唸經?」
打他回府至今,日日夜夜可聽可聞。
「還不就是府裡的丫鬟下人來著。」提到這兒,宇文慶果真被轉移了注意力,「幸兒回府沒多久,時而陷入昏迷,下人們擔憂極了,無咎便要他們誦經,日日夜夜地念著,替幸兒積德,替她延年益壽。」
「是嗎?」這丫頭到底是怎麼收服這些下人們的心的?
「放心吧,丫頭現在好多了,可見這經文念得果真有效。」宇文慶雖不信神佛,但只要是對幸兒好的,他都力挺。「對了,大哥,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