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寂靜的屋裡,除了偶爾傳來的風聲,沉謐地宛若無人之境。
沉默了好半刻,老太爺才緩緩開口道:「不用請示我,你覺得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當「雲千變」留在豫親王府裡,卻屢尋不著組織名冊時,他們便知道,會裡出了內奸。
這也是當初傅無痕把騰玥格格留在組織裡,讓她繼續以「雲千變」的身份過日子的真正目的。
傅無痕面色黯然,一雙黑眸亮得驚人。「我會把那個人揪出來!」
老太爺吸了口煙,瞇了瞇眼,語重心長道:「該來的還是逃不掉呀!」
對方的目的,應該不只是要除掉整個「倚青會」,而是——殺了傅無痕。
注一:玉牒,就是清代皇室的族譜。
第八章
長達二十幾天的秋獵結束,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準備離開木蘭圍場,回到北京城。
十八阿哥正在帳內整理行裝,突地帳外卻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他回過頭,霍地發現帳內因為他們,突然變得擁擠。
他心一沉,垂著眸道;「有事?」
「你那天害玥妹妹燙傷了脖子,讓她受了驚嚇,現下正病著。」一位阿哥道。
原來姑娘家是這般嬌弱?十八阿哥聞言冷哼了一聲,這騰玥格格可比他這個皇子嬌貴幾萬倍,也不知當天在火堆邊,傷得最重的是誰。
「對!快去跟玥兒妹妹認錯道歉。」
「不去。」他嘲弄地輕笑,整裝行李的動作未停。
幾個阿哥被他冷冰冰的模樣激得怒不可遏,煩躁嚷道:
「你這不受教的小子,如果你不去向玥兒妹妹認錯道歉,到時傳到皇阿瑪那裡,看看是誰理虧,」
「悉聽尊便。」
十八阿哥緩緩勾起嘴角,對著被捧在手掌心萬般寵愛的騰玥格格,忍不住興起點好奇心,搞不懂她究竟有什麼通天本領,竟然可以討人喜愛到這種地步?
想來真可悲,說不定他這個十八阿哥還不及她的萬分之一呢!
等不及他們做出反應,十八阿哥拉回思緒,冷冷覷了他們一眼。
「如果沒事的話,別留在這裡礙著我。」
「好!我們治不了你,就讓皇阿瑪來治你。」
風吹起,撫得帳簾啪啪作響,掩住了眾阿哥憤然的語調。
十八阿哥沒留意他們什麼時候離開,只是不以為忤地懶懶垂下眸,沉默不語。
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知道他此刻的心,已因騰玥格格興起了小小波瀾。
騰玥悶悶地坐在顛簸的車裡,不過半刻,就已經管不住自己,忍不住悄悄地挑起車窗簾縫往外看。前方疾行的馬匹揚起的沙塵,遮蓋了她眼前的視線。
「格格,您別再折騰奴才了。」
騰玥側了側眸,帶著痛容的小臉揚起不相符的燦笑。
「我只是看看草原風景,不礙事的。」
不理會貼身婢女喳呼的語調,正準備探出頭時,十八阿哥在馬上馳騁的身影霍地落入眼簾。
「不是正病著嗎?」他單手縱馬,很快便與騰玥的馬車並轡而行。
「你!」沒料到十八阿哥會突然出現在面前,騰玥眨了眨哞,渾然不知,該如何搭腔接話。
十八阿哥側眸打量著她玉頸上覆著的白布,心底起了莫名的騷動。
不過是個小燙傷,為什麼竟能讓她美麗的臉龐如此蒼白?
「十八,你手上的傷好些了嗎?」看著他單手縱馬,騰玥心底升起一股好深、好深的愧疚。
「不必惺惺作態!」迎向她清澈的眼眸中蕩漾著的關切,十八阿哥的眉頭擰成了一絛直線,乍辰揚起了一抹莫名的厭惡感。
騰玥朝他嫣然一笑道:
「你要怎麼想隨你,只要你有心來看我就夠了。」
雖然十八阿哥嘴上不承認,也沒有特別關切的問語,但這特意朱瞧她的心意,卻是騙不了人的。
她軟軟的語調幾乎快被隨著馬車前進的風聲壓過去,使得十八阿哥聽得胸口益發窒悶,忍不住壓低兩道峻眉,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她笑著,似彎月般的笑眸讓她的笑顏甜得沁入心坎。
他痛恨這樣的眼神!不給她半點反應的餘地,雙腿陡地夾住馬腹,在她錯愕的眼神下,加速向前離去。
*** *** ***
夜漸深,月色極好,院中枯枝樹影隨著月光透過窗欞,映出一地斑駁光影,半明半暗中,為寒風漸凜的秋夜加深了股淒冷的寂寥。
傅無痕杵在桌案前,目中炯炯地瞅著桌案上搖曳的燭火,恍了神。
亭四斷氣前的模樣,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衝擊著他的心。再這麼下去……他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個亭四,在這樣前仆後繼的行動下,壯烈犧牲。
他閉上眼,陷入沉思,心底那股身為「倚青會」大當家的責任感,再次由心底冒出,牢牢將他束縛。
為了不負這些年輕捨身的義士,是時候採取非常手段了!
思及此,傅無痕清朗的眼眸,清楚地顯現了令人難以逼視的毅然光暉。
「無痕,你在嗎?」
正當傅無痕合眼沉思之際,那若有似無的低喚不期然地落入耳中。
會這麼喚他的,只有一個人!
倏地,他臉色鐵青地趨向前打開門,眼底隨即映入騰玥披著厚毛裘、散著發,柔美纖雅的模樣。
視線不經意地掠過她的手,這才發現她手裡正提著點心盒子。
「好冷。」她渾身哆嗦地在原地跳了兩下,直接側過身子鑽進他的屋裡。
傅無痕見狀,莫可奈何地擰起眉。「你又想做什麼?」
「晚膳時李大娘同我說,她今兒個走了趟餑餑鋪,買了些花糕和餑餑,我挑了你愛吃的口味,沏了壺熱茶,來讓你當點心。」
傅無痕直勾勾地瞅住她,眸底的火焰瞬間燃燒了起來。「我不吃!」
「空著肚子不好睡,我用晚膳時沒瞧見你,心想你八成忙著打理會裡的事,所以錯過晚膳。」騰玥毫不氣餒地繼續說著。
他心煩意亂地死瞪住她,這才發現她不只提了點心盒子,另一手還提著只用厚布裹住的茶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