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領他入座時,李夜泠已經等著他。
「等了很久?」堂司公式化地問。
李夜泠溫馴地搖了搖頭,見到他,她無比雀躍,只要他能來,多久的等待她都甘之如飴。
「捨得回來了?」堂司接過女侍者遞上的菜單,研究起菜色,注意力並未放在她身上。「我還以為你在日本邂逅了好男人,不打算回來。」
李夜泠沒搭腔。
他說的不是戲言,而是他的期望。
兩人點妥了菜、選定了配酒,待侍者離開,堂司單刀直入地問起。「打算何時跟大家宣佈,你不會嫁給我的事?」
遲疑須臾,李夜泠不再隱瞞想法。「我沒有這樣的打算。」語畢,她逼迫自己勇敢直視他,不能退縮!
堂司沉著俊臉,眸光深沉,確實感到不悅,冷睨了她好一會,終於鬆口。「就算你想當個孝順乖巧的女兒,也沒必要犧牲自己的幸福。」他以兄長的口吻規勸,曉以大義。
這個時候,他彷彿又對她的心意全然不知情。
明明該難過,但李夜泠反而笑了,哀傷而淒涼。
「阿司的幸福是什麼模樣?」她揚起唇,梨渦也跟著綻放。
堂司覷著她,腦中竟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憧憬的畫面。
他徹底被她的問題難倒,給不了具體的答案。
多虧服務生送來前菜,暫時解救他無言的窘態。
堂司大口大口吃著其實不感興趣的色拉,有意躲開她的提問。
李夜泠也很配合的未再追問。
幸福有許多樣貌,但真正見過它的,又有多少人?
她的幸福,又是什麼?
晚餐進入尾聲,享用甜點的階段,堂司忍不住又要求道:「夜泠,一個月後,我希望你能推掉這門婚事。」
「為什麼非得由我提出不可?」李夜泠佯裝無知。
「這樣,被退婚的人是我,沒面子的也是我。」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微笑。
多麼體貼動人的借口。
其它人或許會信以為真,讚歎他的貼心,可惜,並不足以騙過她。
她忍住,沒有戳破實情——是他不願背負被雙方長輩指責的壓力,繼而把不討好的「任務」轉嫁給她,從不顧慮她的心情、她的處境。
他如此自負,他最愛的,是自己。
可能在他心裡,她根本不具絲毫威脅性,於是總不經意把最真實的一面呈現在她面前。
因為真實,所以更顯得殘酷。
「這一個月內,每週我會抽一天約你見面,當作是約會。」堂司道出計劃。「一個月後,你就可以用『個性不合、不適合結婚』的理由,讓婚事告吹。」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女方若沒有意願,相信他的爺爺也不好太勉強。
「如果我不拒絕婚事,你就會娶我嗎?」李夜泠假裝天真的假設。明知答案會有多傷人,她還明知故問。
堂司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對她言詞上的反抗與犀利不太習慣,也沒考慮過她不順從的可能性。
「我還不打算結婚。」他語調冰冷,有點惱怒。
「所以說,你將來還是有結婚的打算?」李夜泠故作輕快地說:「那……我會繼續等到你想結婚的那個時候。」末了,她對他粲然一笑。
堂司嗤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她的認真,換來他一聲冷哼,可見她有多不受重視。
李夜泠把甜品吃個精光,卻怎麼也掩蓋不了滿腔的苦澀。
「一個月後,等你的『好消息』。」堂司放緩語調,把他尚未動用過的甜點推給她。
李夜泠接受他的好意,埋首吃著香醇可口的焦糖布丁,並未給予明確的回復。
做不到的事,要她如何輕易允諾?沒有承諾的事,就不算違背……
*** *** ***
兩人步出餐廳時,月色正美。
李夜泠抬頭仰望,著迷不已,她喜歡黑夜,大概跟她的名字有關係吧!
「我送你回家。」堂司站在她身後,覺得她浪漫過了頭。
像她這樣的女生,適合學音樂或藝術,而不是跟他一樣讀理工,她後來還選修了商學院的課程,聽說成績不俗。
收回視線,她轉身看他。「我還不想回家。」
盯著她夢幻的神情,堂司撇唇訕笑。
「天氣這麼好,我想走一走,再去欣賞一場電影,看完後,去喝一杯咖啡。」李夜泠逕自說著計劃,不在乎他的取笑。
在國外唸書時,她婉拒大部分的邀約,都是一個人這樣打發時間的。
沉吟片刻,堂司冷不防地說:「我陪你。」
「咦?」李夜泠大吃一驚。「不要緊,不必勉強。」
「不會勉強。」他無謂地說。既然是例行公事,他就會執行到底。「走吧!」
「嗯!」李夜泠歡喜不已。
無論他是抱持何種心態,陪她走一段路、消磨一場電影,這段時光,將是她最美好的回憶。
沿途,他們偶有交談,但更多時候,堂司的手機來電幾乎沒間斷過。
能像這樣望著他頎長的背影,安靜地走在他身後,對李夜泠而言,也是一種難得的快樂。
她多想讓他明白,只要能守候著他,即便當一道被忽略的影子也無妨。
默默深愛著一個人,本就是一種天真。
堂司收起手機,回頭詢問:「電影院還得走多久?」俊美的臉孔顯露出不耐。
這麼漫無目的的散步,根本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
李夜泠側首思索,然後說:「可能還要半小時左右……」
「你一向這麼蹉跎光陰?」堂司攏起眉,難以茍同。
「算是吧!」她笑著聳聳肩。
她喜歡放慢步調的生活,可以細看週遭的一切,並且守著一段或許永遠不會有結局的愛戀。
堂司嗤之以鼻。下一秒,他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催促她上車。
「到最近的電影院。」他交代司機。
「呃……」司機愣了一下。
「有問題嗎?」堂司沒好氣的質問。
「沒……沒有。」司機按下計費跳表,啟動車子。
李夜泠望著窗外,突然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