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手機,正欲打電話確認她的安危,忽有一輛車駛近,在前方路邊停下,他抬眸望去,見到開門下車的人……剛巧是她回來了。
她彎腰貼近車窗,跟車內的人說了什麼;他不覺跨前一步,雖然隔著距離看不太清楚,仍能隱約見到車窗內探出一張男性輪廓……
見到她無恙時,鬆了口氣的感覺,霎時化為烏有。
那是誰?那個跟她在一塊的男同事?傳說中的……她的男朋友?他們外出辦公,需要弄到這麼晚嗎?還是,他們後來順便去約會了?沒發現自己的思路活像個妒夫,他面色沉下,暗譏自己先前的窮緊張,別人根本不用他操心。
「薇霓。」喚來她的注意,他緩步走到她身前,以為她會主動跟自己解釋什麼,但她只是吃驚地看著自己,默不作聲。「你沒有話要說嗎?」
該說什麼?她不知道。他的突然出現太震撼,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見她仍沒搭腔的意思,他索性自己問:「剛才那個人,是你男朋友?」
要不是太清楚他對她毫無意思,她會覺得這句話很有佔有慾,但那是絕不可能的。
那他在不高興什麼?因為她先前不負責地一直躲他?因為她後來的解釋太牽強,像在耍人?慌亂的腦袋裡,只想努力挽救這個殘局。
要是被他發現自己的感情……他們之間會變成怎樣?
她知道他不至於因此跟她斷絕往來,但他們的關係會發生何種變化,她是一點頭緒也沒有,這才更加害怕面對。
那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淡化這件事?
心慌意亂,最後,她用力咬咬唇,有點低啞地說:「對……他是我男朋友。」
順水推舟的策略,成功地讓他誤解,她不是因為喜歡才吻他的。
心情驟然降到冰點,他才驚覺,原來在這之前,他一直自大地以為,她也許是喜歡自己的,所以他才特地趕來,想確認她的心,想告訴她,他也一樣……
可笑!他蔑視自己,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不切實際,自命風流,玩這種迢迢追愛的把戲,活該現在如此難堪。
神態冷淡,他用一種「原來如此」的口吻說:「所以,你的那個吻,真的只是好玩而已,沒什麼意思。」
這話使她感到受傷。他有必要提到那個情非得已的謊言嗎?情不自禁變成惡意戲弄,他殘酷地提醒她,她是怎樣謀殺了自己的真心。「那只是一個吻而已……你用得著這麼耿耿於懷嗎?」口氣忍不住變得有點沖。
「只是一個吻而已?」他臉色一凜,目光冷冽如寒風。「你從哪學來的觀念?怎麼,玩這種遊戲,自以為很酷、很有趣?」
她不曉得,被誤導的他,現在的咄咄逼人是因為痛苦,因此她也惱了。「你這麼幼稚,特地跑來紐約訓我的?!」這很荒謬,但她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一把火從心底冒了上來,他寒著臉,譏誚道:「是誰惡作劇地親了人就走?然後呢?躲電話、逃話題……現在倒反過來說別人幼稚了。」
被踩中痛處,她煞白了臉,備感難堪。
是,她知道,跟他比起來,自己很幼稚,像他這樣的成熟男人,是永遠不可能看上她的。所以她不是拚命粉飾太平了嗎?而他根本不瞭解她的心情,只會一逕譴責,究竟想要她怎麼做?!
「對,是我太幼稚了……」她顫聲道:「這件事,是我荒唐可惡,壞得離譜。我認錯,我道歉,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你……你可以回去了……」
她慘白的模樣令他僵住。他這是在做什麼?他不是真的特地來跟她吵架的。他踏前一步,胸口緊糾著,懊悔地想道歉。「我……」
她卻誤以為他還想責難,終於失控大喊:「你到底還想怎樣?!」
好丟臉,好狼狽!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在心上人面前這副德性?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真恨自己一時衝動毀了一切,好想就這麼去死算了!
鼻尖泛酸,沒辦法再面對他,她不顧自己穿著長靴,轉身就跑。
他低咒一聲,立刻拔足追去,夜色深濃,路燈昏暗,雪地濕滑,看得他步步驚心,仗著腿長的優勢,他很快追上,搶上前握住她手腕。
「在雪地裡跑這麼快,你不要命了?」忍不住厲聲斥責。
「你跑得比我更快,不也還活著!」她回頭吼他。
她雙頰被寒風刮紅,雙眼因怒火而發亮,神情卻有點泫然欲泣,扯疼他的胸口……他該怎麼做?不,那時,他直覺想到的,不是這麼理智的問題,而是,他想怎麼做?
未經思考,下一秒,他只是順從本能地低下頭——吻了她。
輕輕的,淺淺的,沒有停留很久,卻非常深情的一個吻。
「你吻我,也許沒什麼意思……」離開了她的唇,他凝視她,啞聲道:「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吻你,是因為我愛你。」
***
雪還在無聲無息地下著,入夜後,氣溫低,小徑上已無行人,只有兩人面對面,一動不動地佇立著,任落雪積身,有那麼點天荒地老的味道。
過了好半天,其中一人終於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聲音沙啞。
他斂眉歎息,低聲道:「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
「……你是不是為了報復我,才這麼做的?」她艱澀地發出謬論。
劍眉瞬間豎起。「我像是會做這種幼稚事的人?」
她腦袋一片混亂,茫然回答:「我不知道……」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似的,喃喃道:「你今天……很奇怪……太奇怪了……」
他苦笑,承認她說得對,他今天的確奇怪,幼稚得難以置信。也許,在見到她那男朋友時,他的理智就失衡了,才會一開口就是質問,毫無理性。
「我來紐約,不是來找你吵架,也不是來訓你的。」他雙目炯炯地注視她,啞聲道:「我是特地來告訴你……我愛你。」又認真地說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