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她看。「真的沒事?」
她連忙點頭,再深吸幾口氣,試圖找回正常的自己。
「那我去擰條毛巾過來?」他將她放回椅子上。
「好。」深深吸了口氣,吐出。
把這男人當成普通朋友就好,她提醒自己。可這真是一點兒也不容易。就像小凱才認識不久就愛上他一樣,她覺得自己也不比小凱差多少。
無法理解的是,一向不為誰悸動的心怎會跳得這樣快?一向平靜的心湖,怎會如此輕易地泛起漣漪?
他也許是偶然投影的一片雲,但問題是,映影的卻是她的心啊。
他沒一分鐘便擰著冷毛巾回到她身邊,眼中寫滿關切,讓她幾乎承受不住,連忙握住他就要代勞為她擦臉的手。
「若石!」沒注意到自己提高了聲音。
若石的動作驀地停住,目光詢問地看著她。
心心一愣,他那怕被拒絕的眼神讓她的心都揪緊了,她試著小心而謹慎地說:「我自己來,好嗎?我的腳是受了傷沒有錯,可是我的手沒事啊。」
他遲疑地交出手中毛巾,她得勉強自己鎮定,手才不會顫抖。
他蹲在她身邊,看著她擦完臉,而後沉默地重新接收毛巾,起身離開。
她嚇到了。若石想。雖然很不情願,可是他得給她呼吸的空間,他不想驚嚇到她。如果讓她發現,他對她……也許他會被趕出去。
儘管認識心心不算久,但若石不是沒有留意到,在感情的接受與付出方面,她其實處於一種失衡的狀態;她不斷在付出,但是卻膽怯於收取回報。他好奇、也關切她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同時,也有些在意她拒絕接受他的付出。
他只是想對她好,心思剔透如她,怎會看不清呢?或者,她其實只是在委婉的對他說不?他們之間,只有他動了不單純的念頭?
若石強迫自己暫時離開,直到走到門邊,他才扳住門板,回頭道:「我去準備午餐。煮烏龍拌面好嗎?上次你教過我,我還記得怎麼做。」
他沒有等心心回答就離開了,因此沒聽見她的道歉:「對不起……」
怎麼辦?她好像傷害到他了。為此,她也跟著難過起來。該怎麼解釋她已經很久沒有依賴別人的習慣了?
他正在寵壞她,讓她依賴他。這很危險。萬一情況失控,她不敢想像要有一天她的生活裡沒有韓若石這個男人的話,她會怎麼樣?還有,小凱又會怎麼樣?
該下定決心了。再這樣習慣下去,她會愛上他的。
吃午飯時,心心帶著痛苦的眼神對若石道:「若石,我想該是你離開的時候了。」
然而他只是微微一怔,吃完碗裡最後一口食物,假裝沒聽見她的逐客令。「你吃太少了,不好吃嗎?抱歉,我拌料好像加太多水了,下次會注意一點。」
心心猛地搖頭,連忙吃了好幾口麵條,以示捧場。「沒有,你煮得很好吃。」他特別煮的面,光是那份心意,就足以為美味加分。何況她並不是挑食的人。
若石放下手中的碗,雙肘支在餐桌上,微笑地看著她。「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的廚藝還稱不上熟練。」
他正在假裝。她不是不明白,可難道就這樣讓他一直假裝下去,丟下自己原有的生活來照顧她?這世上,能為另一個人付出到這種地步的,大多有血緣上的關係,比方說爸爸和女兒,比方說她和小凱,可是若石跟她,只算是朋友……吧?
默默地吃完他為她盛的麵條,心心這才抬起頭,堅定地看著他試圖繼續裝作若無其事的臉龐。不行,她不能讓他再待在她身邊。
心心試著再度開口:「關於我剛剛提的事,若石,我很感謝你這陣子以來的照顧。如你所見,我復原得很快,也許再一個月甚至不用枴杖也能走路了,這都是你的功勞,我真的很感激。」
若石的眼神逐漸轉為幽暗,她看不出他現在的想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呃,我是想說,反正我現在已經可以拄枴杖走路了,生活大致上已經不成問題。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畢竟你一直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會耽誤到你的工作的。」她惶恐地說,希望他能瞭解,她只是不想太麻煩他。
若石的唇抿成一線,很輕地開口:「那小凱呢?誰來接送他上下課?」
心心早已想好。「我可以請幼稚園的交通車特別開到山下來接小凱,早上我可以帶小凱去山下等車。」山上交通不便,因此當初她才決定要自己親自接送小凱。但現在是非常時期,稍作改變也無不可。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不喜歡我留在你身邊?」
心心直覺搖頭。「並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喜歡了!因為太過喜歡,才會擔心以後他的離去。「而是我擔心小凱,」她說:「小凱很依賴你。」她也是。「他儼然已經把你當成他的父親,一天沒見到你,就會問個不停。」
上禮拜若石有事情外出無法回來,小凱才一天沒見到他就頻頻追問。心心忍痛道:「小凱從小就沒見過父親,這你也知道,我擔心萬一他把你看成是父親的替代品,以後你若離開了,他會比一開始就沒有爸爸還要難過。」
「借口。」若石看著她的眼睛,突然有點生氣地說:「心心,為什麼不說實話?說說你自己的想法,為什麼要拿小凱來當借口?」
心心臉色驀地發白。像是沒預期被窺中心思的人一般,她有些慌亂地說:「那不是借口!」有些激動的,她站了起來,身體因為只靠著一隻腳的支撐而有些不穩。她連忙將雙手撐在桌沿,有些激動地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種習慣了一個地方、一個人、一個環境之後,卻又被迫遠離那一切的失落!」氣息不穩地,她繼續說:「對不起,若石,我不能讓小凱和我自己習慣有你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