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歇著?」坐在桌案前的綿昱,從公文堆裡抬頭瞅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嗓音聽不出喜怒。
「我聽說你還在忙,所以就替你泡了杯參茶。」海菱走向書齋左首那張紫檀木桌,將手裡的參茶遞向他。
今日下午他沉著臉離開後,她便一直惴惴不安,後來連晚膳他都是在書齋吃,不若平時那樣與她一塊吃。
接著她等了他一個晚上,卻一直等不到他回寢樓,心裡更是忐忑,因為自她與他圓房以來,他從未這般過。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他不快了,一整個晚上坐立難安,等了半晌,這才藉著替他送參茶過來,想見他一面,問清楚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
綿昱接過她送來的參茶,面無表情地啜飲了幾口。
「時候不早了,你……還沒忙完嗎?」見他似沒有開口的意思,海菱輕聲問。
「嗯,還要一時半刻才能看完這些折子。」下午董海棠來他這兒一鬧,他回寢樓找了她,再回書齋後,一時氣悶得難以再專心處理公事,所以,才會耽擱到這麼晚。
她的小手輕絞著衣裙,遲疑了下,問:「那……我可以留在這兒陪你嗎?」
「你還不睏嗎?」聽到她的話,綿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不睏。」海菱用力搖頭,臉上綻開討好的笑容。
「隨你吧。」她的主動示好,令他從下午便盤旋在胸口的那股恚怒,稍稍消散了些。
「我不會吵你的。」說完,她便乖乖地端坐在椅上,不再出聲,書齋裡又回復原先的靜謐。
海菱的眸光難以自禁地纏繞在埋首於批閱公文的夫君身上,她那雙秋水明瞳裡蕩漾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繾綣柔情。在這樣的深夜陪在他身邊,伴著他處理公務,她情不自禁地露出甜甜的淺笑。
綿昱早就發覺到她的視線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他沒有說破,只是任由她看著自己,因為她專注凝睇著他的眼神,令他有股奇異的滿足感,胸口的餘怒至此完全逸散。
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公事後,他抬首迎上她的視線,海菱連忙羞怯地垂下眼。
「走吧,回房了。」他起身走向門口。
「嗯。」走在他身側,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細心地發覺他的神色不再疏冷。
他……不生氣了?
遲疑了下,海菱輕聲問:「我……今天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惹你不快?」不問個清楚,她不知自己日後會不會又在無意中惹他生氣。
綿昱瞇眸望她。「你還不知道自個做錯了什麼?」
「我……不知道。」她一臉不解地搖頭,完全不知自己錯在哪裡。
他低哼一聲,問:「那常弘就是當初救了你的人?」
她有些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把話題轉來這裡,但仍順從的回答,「嗯,當年若不是他及時救了我,我恐怕早被那惡人給玷污了,所以我一直很感激表哥。」
「恩情歸恩情,你可要記明白誰才是你的丈夫。」直截了當的警告,不許她的心再惦著常弘,他才是她該時時刻刻惦在心裡的那人。
「我當然明白。」感覺他攬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且他的語氣中微透著一絲怒意,海菱有些不明所以。
「既然如此,盡快把他們打發走,若他們缺盤纏的話,就去帳房那兒支一筆銀子給他們,也算是答謝當年他救了你的恩情。」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海菱微詫。他的意思莫非是要連姊姊也一併趕走嗎?這是否意味著,他不打算收姊姊為側福晉?
她忍不住欣喜地應道:「好,過兩日等表哥病好了,我就請他們離開。」
聽她沒有要留常弘的意思,綿昱心頭也跟著一寬。
看來是他多心了,即使以前她曾愛慕過常弘,可這會兒她的心應是向著他的。
懸宕在心頭的煩惱終於消散,海菱挽著他的手臂,唇邊漾著粲笑。
看到她臉上的甜笑,綿昱也被感染了她的好心情。「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沒有呀,今晚的月色真美。」她別開眼,佯裝在賞月,無法坦然向他道出心裡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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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後,王府來了個意外的訪客。
看見端坐在廳裡的婦人,海菱眉心輕顰,緩緩舉步走進去。
「大娘,您怎麼來了?」
董夫人一見到她,先是打量了她一身的穿戴,心頭暗忖著女兒果然沒有說錯,海菱在這過著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臉兒和身段都出落得更標緻了。
「海菱,你嫁過來這麼久,大娘一直沒空來探望你,今兒個就特地抽空過來看看你過得如何?瞧你氣色不錯,日子應該是過得很好吧?」
「嗯。」大娘哪會沒空,她整日都閒在家裡沒事做。可她並不是怨大娘沒來探望自己,而是疑惑著大娘今日特地過來一定是有什麼事。「對了,大娘,姊姊也在府裡,我讓人請她出來見您。」
「用不著,我今日是特地來看你的,不是看她。」語氣一轉,董夫人臉色微微一沉,「我說海菱,你當了福晉,就不認爹娘了嗎?」
不知她提的是哪樁,海菱急忙否認,「海菱沒這麼想過。」
「沒有?」董夫人尖聲說道:「你可知你爹有幾次想上門來看你,結果都被門外的守衛攔著,不讓他進來?」
「有這種事?我不知道。」她還以為是爹死了心,所以這些日子才沒再上門來求官,沒想到竟是被守衛攔下來的,這麼說……莫非是綿昱的意思?
是爹的貪得無饜惹得他心煩,所以才不讓爹登門嗎?
「你不知道?」董夫人狐疑地審視著她。
來王府之前,她還以為自己也會如同夫婿一樣,被排拒於王府門外,原本是不想來自討沒趣的,但海棠一早就回家向她哭訴了一番,讓她不得不親自登門走這一趟,所幸守衛得知她的身份後,倒也沒攔著不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