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易容妝扮成婦人模樣的莫虹影重回井邊打水,鳥聲啾啾的大宅看來仍和往常一般。
莫虹影一邊工作一邊留意傭僕對話,雖說那個「龍不二」給了她詳細地圖,可一當靠近才發現,這宅第佔地之廣,戒備之森嚴,實不是她一個陌生人可以任意走探的地方。
正午,宅裡大小傭僕全到廚房門邊領食,莫虹影低調地混雜其中,飯剛吃完,一總管模樣的中年婦人在四名婢女簇擁下走來。莫虹影沉默地躲在暗處注意,等著探聽「竹林聖女」居住的院落。
「大夥兒先聽我說——」總管嬤嬤宣佈。「方纔皇上送來口諭,說明天未時三刻會來大宅見聖女,吃過午膳就快回崗位工作,晚點我要一一檢查。」
「啞巴翠桃。」總管嬤嬤話鋒一轉。莫虹影低頭步出行列。總管嬤嬤手指旁邊四名婢女。「你幫她們把水抬上聖女房裡,再像上回一樣拖拖拉拉礙了時辰,小心五個人都處罰。」
真是無巧不成書,莫虹影薄唇一勾。她正愁不知從何探知聖女所在,她就自個兒送上門來。
「是。」婢女們齊聲喊道。吱吱喳喳領著莫虹影到廚房,稍後五個人拎了桶熱水爬上「回」字型大宅南側,莫虹影暗地留心方位。
宅裡傭人都知「翠桃」是啞巴,在她面前向來口無遮攔。
「噯,你們猜皇上這回過來,身邊還會不會帶著武娘娘?」走在最前頭的婢女突然說話。
跟在她一旁的婢女嘻笑一聲。「說不准噢,瞧武娘娘黏皇上那股親熱勁……」
「不過話說回來,這聖女還真是倒楣,每次皇上一來她就得被關進廟庵,要我可受不了……」
「你小心點!」走在莫虹影跟前的婢女一噓。「等會兒被聖女看見你怎麼想她,包管你吃不完兜著走!」
那「聖女」如此神通廣大?莫虹影眉心一皺,暗暗將她們的對話擱心上。不久五人來到「聖女」閨房,為首的婢女突然將水桶放下。
「喂,翠桃,幫我把水拎進去,動作快點。」她不知死活地使喚莫虹影。原來她剛才說了「聖女」壞話,這會兒正心虛地不敢入內看「聖女」眼睛。
真是好大膽子,這丫頭竟敢指使她做事——莫虹影默然聽令,只是心裡也下了一個決定,她「虹艷仙子」豈會默默捱人欺負?她心裡冷哼一聲。這丫頭死定了!
一進房間,瞧見一個年輕丫頭坐在床沿等待。這就是「聖女」?莫虹影分神一望,這麼一個小丫頭會有什麼窺知過去未來的能耐?
「請『聖女』更衣。」
聽見這句話莫虹影退出房間,下樓時悄悄掏了幾顆黑角子丟往牆角。一早至今她已趁工作之便四處藏了不少。這混著硝石、木炭與硫黃的黑角子「逼日」,正是莫虹影的拿手絕活——也是江湖人稱她「虹艷仙子」原因。凡她所到之處,無不被大火吞噬消滅!
只消一簇火焰——
但一回庭院,莫虹影瞧見一批批帶刀護衛將大宅裡外團團包圍,頓時決定稍緩動手。人越多火越容易被滅,也越不容易全身而退,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第八章
李皓一進竹林發現宅第四周又圍了許多衛士,心下便有了底。後進望雪廂房取走她擱於床架縫中字條,才悄聲潛至廟庵南側窗邊,撿了顆小石子丟進。
窗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音,李皓一見裡邊亮起暗黃的燭光,便知他一心懸念的人兒,還安然待在裡邊。
「小雪兒。」他輕喚,木窗裡探出一顆頭來。
「皓。」望雪將小手擠出窗框,李皓握住。
她側頭瞧瞧他,然後一笑。「我猜,你今天心情還好?」
「怎麼說?」
「你沒喝酒。」
李皓訕笑。「你鼻子這麼靈?」
「是你臉上鬍髭告訴我的。」她說了她昨晚的發現。「一直以來你都是神采奕奕、風流倜儻,昨天見你那模樣,真是教我心疼死了。」
「心疼可以,死就不成。」他在她手心一吻。「別忘了你還得幫我生兩個可愛娃娃,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貧嘴。」望雪一睨。
李皓笑著捏捏她手。「讓你猜我今晚帶了什麼過來?」
「禮物嗎?」她問。
他一笑,自懷裡掏了什麼在手。「你前幾晚不是說好久不見梅花盛開模樣,時節不對,我怎麼樣就是找不到一株盛放的梅,所以要人做了這個。」
李皓將一坨輕柔物體擱在望雪手心,她小心翼翼抽回手一看,眸裡滿是驚喜。
那是一朵薄如蟬翼,以絹紙仔細黏成的梅,蒂下還黏了兩條長紙。望雪愛不釋手地觸碰它彷彿一吹就散的花瓣,抬頭微笑。
「讓我留著?」
「不,我打算結在這。」他邊說邊轉身將它結在枝頭上。
他也不怕被下人發現,這窗子平常就沒什麼人會經過,且這紙梅是那麼渺小,恐怕在枝頭上住不到一天,眨眼就會被風吹散。
望雪隔著窗窺那一抹淡白,可以想見明早它怯怯盈著朝露而起的姿態,心頭一角不由得暖了起來。
「你真寵我。」她喃道。
「還不夠,」李皓主動將臉貼近她伸來的手,笑著說:「我已托賣樹苗的販子幫我帶幾株梅苗,過幾日等他送到,我們再一塊栽下。」
「所以等後年初春,我就可以在園子看見滿枝頭的梅?」
「沒錯。」他附和。
噢!她歎息,光想那畫面就覺得美……
「謝謝。」她由衷說道。
李皓對她搖搖手指。「該道謝的人是我,若是沒遇上你我也不會知道,原來能為人做點什麼的感覺,竟會如此滿足。」
望雪羞澀地笑了。
「我今天跟我娘見面了,」他話鋒一轉聊起。「約在你上回去過的大興善寺。」
「你娘……她還好嗎?」
「不好,兩顆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可見我爹因為我讓她非常不好過。」
「噢……」望雪可以想像那景況。
「不過她倒是贊同我離開。我娘也覺得我爹這回做得太過,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