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是活著回來了?要我死還沒那麼容易。」他在馬背上輕輕揮動一下鞭子,「通知我府裡的人,趕快準備好一間房。」
司空曜早已為落夕準備了一輛馬車,馬車中坐了誰外人是看不到的,但是本國的規矩向來是男子乘坐的馬車是藍頂,女子坐的是紅頂,那士兵向後看,見馬車是紅頂的,便賊笑起來。
「三皇子帶回來一位絕代佳人嗎?」
「少貧嘴,小心我踹你。」他笑著威脅。
落夕聽著馬車外他們的對話,心緒十分複雜。不知道他會怎樣向別人介紹她,事實上,這一路行來他們的話並不多,像是也不知道該怎樣談論以後將要面對的日子,畢竟,她是皇上名正言順認下的女兒,而他更加是名正言順的皇子,即使沒有血緣之親,依然難斷手足之情,即使他們從很小之時就已情根深種……
直到現在她依然不敢相信這是個事實。她喜歡司空曜,但他一直那樣仇恨似的對她,而現在的他,到底是恨她,還是在愛她?她不敢問,怕這個問題背後的答案像氣泡一樣不可觸碰。
「落夕,到家了。」他忽然掀開車簾,笑臉在陽光下格外燦爛。
恍惚間,落夕忘記了他們是兄妹,是公主和皇子,這感覺,這稱呼,好似他們是出外旅行許久的夫妻,終於回到了家園似的。
這寬敞的大宅子,原來就是他這六年裡的家啊。
走下馬車,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倚靠在他的肩頭。她喜歡這裡,無法言明的喜歡。即使這裡沒有華麗的庭園,沒有那些漂亮的花叢,沒有梧桐芭蕉,沒有成群結隊的宮女太監,她依然強烈的喜歡這裡。
「就在這裡過一輩子,好嗎?」他的唇悄悄地擦過她的鬢角,如春風般柔軟。
她顫抖了一下,現實突然回籠。「誰會允許我們這樣做?」
「你怎麼總在乎別人怎麼想?如果我也和你一樣,這輩子就不要活了。」抓起她的胳膊,他大步走進去,周圍也有僕從和侍女好奇地看著他們。
「皇子回來了,要服侍您沐浴嗎?」有侍女過來欠身。
「不用。」他露出難得的笑容,攬過落夕,「服侍她沐浴更衣就好,叫城裡最好的製衣店來,一會兒我要看到煥然一新的她。」
「是。」侍女沒聽到主子介紹客人,也不敢多問,只是屈膝說:「這位姑娘,請跟我來。」
熱水,新衣,很快便準備好。茉莉花的圖案,淡雅的月白色,不同於宮中的長擺大袖,普通女子的衣裙自有一番簡潔洗練的美。
攬鏡自賞,落夕忽然有點不認識鏡中的自己。從未穿過的衣服,從未梳過的髮式,離開宮廷那片熟悉的地方,沒有了前呼後擁和萬人矚目,沒有那些傳奇相隨,沒有所謂的公主頭銜,她其實只是一個普通女子而已,而她心中渴望的,也與一個普通女孩子並無二致。
鏡中,忽然出現了另一道人影,斜斜地靠著門框對她微笑。
她從未見他用這樣的笑容面對過自己,於是又恍惚了。
「這才是你應該的樣子。」司空曜走到她身後,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彼此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從後面抱住她,溫熱的嘴唇貼在她的耳畔,「為我笑一下,落夕,只為我笑,不是笑給天下人看的,也不要總是故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更不要做那種人人都喜歡的老好人,我想看你生氣,看你為我怒,為我哭,為我笑。」
「你太不講理了。」她輕歎了聲,「你喜歡所有人都把你眾星拱月一般捧在頭上。」
「這樣不對嗎?」他反問:「難道你喜歡看到我淒淒慘慘地跟在所有人的影子後面?」
「不,」她抬起頭,望著鏡中那個神采飛揚的男人,「我也喜歡這樣的你。」
當石子投入水中時,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漣漪,當她的唇角只為他一人上揚,也會有意想不到的美麗。
只為他笑,為他哭,為他怒,為他生或死。
因為,他是她的一切。
第八章
「你為什麼總愛繡男人的白手巾?」司空曜在落夕換下的隨身衣物中又發現了一條白帕。上一次他無意中看到刺著字的那一條早已被他拿走,那這一條又從何而來?
她舉起帕子,那裡同樣刻著一行字——無人會得憑欄意。
「這樣的巾帕我前後繡了七條。」她有些迷離地看著手帕上的字。
「七條?」這個數字觸及了他敏感的神經,有點興奮,「一年一條。」
她輕點頭,「其他人要我繡的東西我都會繡得很快,唯獨這帕子,從年頭到年尾,你走的那日起我開始穿針,你回來的那一日我才鎖完最後一線。」
「那……當年我過生日時,你隨身攜帶的那一條是為我繡的?」他忽然挖出了久遠的記隱。
「其實是我為自己而繡。雖然也曾經動過送你一條的念頭,但是怕你會將它踩在腳下。」
苦笑,唯有苦笑。如果當初她不是因為那份矜持,沒有當眾拿出那份賀禮,而是想私下贈予,應當不會有後面那麼大的一場風波才對。
「為什麼不說?」他惱火地蹙眉。
「你給過我開口說話的機會嗎?」她斜睨著他。
司空曜啞口無言,他當然記得自己當時是怎樣火冒三丈又盛氣凌人地將那方白帕丟到池子裡,連累她在追趕時失足掉人池中。
但是,又怎能怪他?十七歲的少年,與十二歲的她同樣是情竇初開,他一直都被人捧於掌心之中,不.懂得愛人,更不懂被愛,只是一味的憎恨,努力地憎恨,渾然不覺憎恨的背後竟然是強烈的喜歡,刻骨銘心的愛。
「從今以後,我會給你時間,讓你說盡想說的一切。」他用力揮下手,異常慷落夕忍不住笑了。「可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跟我走!」他扯過她,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