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孩表面活潑,脾氣卻挺彆扭的。
「小芷很容易受感動,看電影或小說時,動不動就掉淚,可她真正難過的時候卻不會哭。小時候她媽媽對她不好,她沒有哭;後來她丟下她走了,她也沒哭;我不告而別時,聽說她也沒掉眼淚……她就是這麼彆扭的一個女孩子,連我也拿她沒辦法。」
「……小芷她媽媽對她很不好嗎?」楚懷宇皺眉,聽單父的口氣,他能感覺到她童年過得並不快樂。
單父閉了閉眼,「這都該怪我。是我沒用,拖累她們母女倆跟著我一起吃苦。」他頓了頓,「小芷她媽一直想離開我,可又丟不下孩子,大概是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後來她把氣都出在小芷身上。」
「怎麼……」他澀澀地問,「她怎麼出氣呢?」一陣沉寂。
窒悶的空氣讓楚懷宇神經忍不住繃緊,他看著面露痛苦的老人,呼吸跟著急促起來。
「……她虐待她。」終於,單父啞聲開了口,「我一直到很後來才知道,她天天打她,還拿香菸燙她……」
★★★
「老師,還不下班嗎?」半大不小的少年將書包斜斜甩上肩,以一種自以為很酷的眼神斜睨她。
單白芷微笑,「領帶鬆了。」
「我是故意的。」少年聳聳肩,屌屌地自制服口袋掏出一根菸。
她迅速截走,「教室裡禁菸。」
「抽一下有什麼關係?人都閃得差不多了。」
「要抽菸到外頭去,你不想我被Fire吧?」
「真是OBS!」他翻翻白眼。
罵她歐巴桑?單白芷瞇起眸,「今天本小姐頭痛,最好少惹我,除非你想留下來當值日生。」語帶威脅。
少年笑了,「拜託,本公子約會滿檔,哪裡有空啊!誰像你下班了還不走人,擺明沒人要。」
「我有沒有約會不關你的事。」
「我也是為了你的『性』福著想啊。都二十四歲了還沒男人,小心賀雨蒙出問題。」瞥她一眼,「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幾個?」
「你煩你自己的事吧!」一疊考卷敲上他的頭,「這次模擬考考不到五白分,我留你下來特別輔導。」
「特別輔導?」少年暗示性地眨眨眼,「上演『放課後』嗎?」
「快給我滾回去!」她失去耐性。
「Yes!Madam。」最後一個學生離開後,單白芷將考卷收好,鎖人抽屜裡。一個人梭巡空蕩蕩的教室時,寂寞的感覺忽地襲來,她咬住唇,收拾背包離開。
經過樓下的速食店時,她忽然想起晚餐還沒吃,走進速食店,外帶一份超值全餐後,她一面喝著咖啡,一面跨出店門。
夏夜悶熱的暑氣迎面撲來,她感到一陣暈眩,細碎的冷汗在前額漫開。
她揚起衣袖拭了拭,順便摸了摸額頭。
有點燙。今天頭痛了一整天,該不會真的發燒了吧?她深吸口氣,命令自己振作精神,擠過擁擠的人潮,往公車站牌慢慢走去。剛越過馬路,銳利的疼痛忽然襲上太陽穴,她趕忙蹲下身緩和暈眩感,卻不意與一雙長腿相撞。
咖啡灑上深色西裝褲,渲開難看的斑點。
她瞪著自己闖的禍,輕聲呻吟,「不好意思,先生。」手忙腳亂地掏出面紙,「我幫你擦擦。」一雙手臂伸向她,阻止她的動作。
「真是不好意思。」在男人的扶持下,她站起身,同時倉皇地道歉,「我可以付你乾洗--」聲音在認清男人的面孔後愕然一頓。「懷宇?」奇特的室悶感梗在胸口,「我……呃,對不起,我老是這麼莽莽撞撞的--」沒等她解釋完畢,楚懷宇猛然抓住她的手,捲起她衣袖。
她一驚,「你做什麼?」他不語,仔細審視她裸露的手臂,跟著換另一隻手,神色逐漸陰沉。
她急急收回雙手,「你到底想怎樣?」他沒回答,湛幽的眸緊盯著她,眼神複雜得令她無法呼吸。然後,他忽地展臂,緊緊將她擁人懷裡。
「你……怎麼回事?」她虛軟地問,手中的外帶食物因他突然的舉動落了一地。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身上全是傷口,全是傷口!天啊!」他語氣中帶著某種未曾有過的驚惶,「為什麼你從來不告訴我?」他責備地問。
焦慮而關懷的語調讓她不知所措,「懷宇?」
「怪不得我打翔飛耳光時,你會那麼激動了。天啊,你那時還那麼小,怎麼熬過這些的?」他激動地喘息,伸手將她的頭壓入自已展開的羽翼下。「對不起,我從沒想過會是這樣,我不知道你小時候是這麼過的。」
「懷宇。」她掙扎著抬起頭,「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她再次頓住了,震驚地瞪著那雙泛紅的眼。
他……哭了?總是以靜冷面具掩飾自己的男人……哭了?是因為她嗎?瞬間,心口好似有什麼東西坍落了。她瞪視他,喉頭乾澀,「你別……別這樣,我很好。」她推開他,試圖退後,可週遭洶湧的人潮卻不許她逃離,再度將她撞人他懷裡,「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都快忘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過去了嗎?」他問,沙啞的嗓音句句敲人她心坎,「如果真的過去了,你不會選擇這樣的論文題目。你其實很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對嗎?你想知道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究竟是什麼心理,你真正想弄明白的是自己的心理,對嗎?」這太靠近了!她容色蒼白。從來沒有人能如此靠近她的內心,從來沒有!「我要走了。」她旋出他懷裡,往公車站牌前進。
他拉住她,「別走!」
「放開我。」
「我不放。」
「放開我!」她掙扎著。
「我要跟你談談。」
「放開我!」她忽地崩潰了,用力甩開他的手,扭過身子大叫,「你究竟想怎樣?你不是要結婚了嗎?還管我那麼多做什麼?你說過不要我再去打擾你們,那你可不可以也放過我?讓我走!讓我走啊!」歇斯底里的吶喊引來了好奇的人群圍觀,可她感覺不到,她看到的、聽到的,都只有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傷了她、也被她所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