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秀小童趕緊退後,一臉渴望地死盯著她,言不由衷地說著:
「小姐還是跟我保持距離好。」
「你也是在修行中?」
「是,小的正跟先生修行。」
「你叫什麼名字呢?」人生地不熟的,先示好總沒錯,這也是她柯嬌嬌的名言之一。
小童臉紅著,不好意思說:「先生說,修行中人何須名字。」
「他有名字你卻沒有?」她訝道,薛重陶這麼講究主僕之分?
小童垂首細聲道:「先生是人,本來就有名字。我是先生收服的小妖,當然不會有名字。」
她眨眨眼,努力掩蓋內心的驚恐。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被這個妖那個妖欺負過後,現在她對「妖」這個字,非常敏感。
「小姐要找先生?」小童偷偷瞄著她。
「嗯,我找他,麻煩你了,謝謝。」人、妖都是相互的,所以她願意以人生最大的誠意面對這童子。
「先生此刻正在釣台,小的帶小姐過去。」
柯嬌嬌再道聲謝。這次輪到她主動與小童保持距離,由小童領著她走。
嘩啦嘩啦,她一直聽見他流口水的聲音……拜託,他一直流口水她也會很害怕的,好不好?
「你在這裡修行多久了?」她繼續用她人生最大的誠意轉移他的貪慾。
「小的在這裡修行五百年了。」小童擦擦口水。
「那……你也聽過三隻眼?」這叫探聽情報,知己知彼。
「是,小的聽先生提過。遠在上古時期,人間曾出現三隻眼,不過她深居皇城,有皇氣罩著,所以除了先生外,一直沒有被其它妖怪發現過。」
她疑惑道:
「我以為三隻眼是指神話裡的二郎神楊戩,難道不是嗎?」
「不不,小姐,你怎麼可能是二郎神轉世呢?先生所尋的三隻眼並非二郎真神,而是另有其人。因為三隻眼年紀極輕就死於非命,所以世間一直很少人知道這個三隻眼的存在,也就無從流傳了。」
「我又沒有第三隻眼,你們是怎麼認出來的?」她摸摸額。坦白說,如果她真是三隻眼,那她還真怕哪天多爆一隻眼,很難看的。小童停步,頭也不回地說:
「以前小的曾聽說吃了唐僧可以長生不老,可惜生不逢時,後來又聽三隻眼的體內有累世的道法,百妖一近,便能聞到無法抗拒的香味,一生難忘。要能食之,那對修行大有益處。」說到最後語氣顫抖。
不止語氣顫抖,連他身側的拳頭也開始顫慄著。
她看傻眼,牙齒也一起抖了。不要吧!她沒噴香水,哪來的香水?
「小姐……能不能、能不能……」
小童的頭顱慢慢轉了過來。
本來是小孩子般的稚氣臉龐,如今隱罩著青光扭曲醜陋,長長獠牙正對著她。
她惡寒了!
她發著抖舔了一下食指,測者風向。
「小弟弟,我、我們換個方向走,就用不著聞、聞到我沒洗澡的臭體味,不然,你當自己感冒,鼻子不通也好啊!」她抹去眼淚,哽咽著。
小童剎那間產生困惑。傳說中的三隻眼,原來是這種軟弱的人嗎?可是,那天生的靈氣是騙不了人的。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實實在在就在那裡召喚著每個人去吃去吃,快去吃……
倏地,小童恢復清秀小臉,「沒洗澡,難怪身上這麼臭。」一身鐵灰長袍的薛重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背後。她微震,立即回身,呆呆看著他。
「你跟我來。」他撐住她的手,往北邊走去。
「要送我回去了嗎?」
「現在送你回去,」嚇得垂手退到一旁。「接著就能寫墓誌銘了。你不如試試吧?」
她承認她怕死,所以她忍氣吞聲。輕風拂上她的面容,順道把他挑染的細長白髮打到她的面上,她嘴一張咬住洩恨。
男人留長髮,她總覺得不倫不類,但她也不得不說,條件優質,就算是光頭也是賞心悅目的。
這個男人……她又不是笨蛋,怎會看不出兩人的差別?來到釣台,他拿起那破舊的釣竿轉向她。她臉微紅,連忙鬆口。
他輕輕撫過那被她口水沾濕的發尾,狹長的眼眸輕瞇,慢慢俯下臉注視著她。她被迫微仰著,任著他的鼻息噴到她的臉。
這個人,總愛這樣跟她說話。
「如果不是在這裡,能直接感受到三隻眼獨特的氣息,我真以為玉佛搞錯人了。柯嬌嬌,你給我釣魚!」他冷冷說著。
她抿著嘴,乖乖接過釣竿,從他身側鑽了過去。「我不會釣魚。」寄人籬下,還是配合點好。
他雙臂環胸,倚靠在樹幹上。
「不會釣魚無所謂,自動有魚會上鉤。」他道。
池裡水還是如上次看見一樣的混濁。她遲疑一下,問道:
「這池裡有魚嗎?」看起來不太像哪。
「有啊。」
「可是上次我看見釣起一個人,不是魚呢。」
「那就是魚啊。」她手一抖,想要抖掉釣竿。
有人緊緊扣住她的手背,不讓她放開釣竿。
她抬眼看著身邊這男人,努力讓聲音不要發顫。
她道:「我釣人做什麼?」
「你想活,就得給我釣!」他斬釘截鐵由不得她掙扎。
「水裡面的人,從哪來的?」
「你從哪裡來,水裡的魚就是從那裡來。你也用不著把他們當人看。會被勾引進來的人,無非都是被妖氣纏上,受到法器影響,以為這裡頭有美味大餐可以吞食。」
她臉色青白,有點麻意了。她顫聲低問:
「請問……那現實生活裡他們……」
「就消失了。」他乾脆地說:「你那什麼眼神?世界上每年都有許多人無故消失,但也只有極少部分被妖氣纏住才會被釣進這裡。你要運氣好,下一刻就出現,要運氣不好,一、二年都有的等。」
如果她放下釣竿不釣,行不行?她畏懼的眼神必定流露出這訊息,他諷道:
「這是你的事,你想活命,卻要我替你釣?殺人我來,你承這好處?」
她抿起嘴,倔強地垂下眼。
他盯著她半天,語氣放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