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初雲淡淡地笑,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她望向一旁神色凜然的楚懷天,臉上始終掛著那樣清淺的微笑。
楚懷天呼吸不覺急促起來。
她在責備他嗎?那清澄透亮的眸底,藏蘊著的是哀怨嗎?為何當她這樣柔柔地笑望他時,他竟覺得無法迎視呢?
「我們跳舞去吧。」葉聖恩開口,嗓音溫煦,望向駱初雲的眸子也同樣溫煦,「這首曲子很棒。」
駱初雲收回眸光,轉向他,「是你最喜歡的,對吧?」
「你還記得?」
「大學時你邀我跳舞,就是用這個理由。」
「嗄?是嗎?」
「後來我發現,你大概對每個女孩子邀舞都是用這種藉口吧。」櫻唇微勾。
「是嗎?呵呵。」葉聖恩爽朗地笑著,「那學妹肯不肯賞臉呢?」
她淺淺一笑,玉手搭上他臂膀。
楚懷天神色陰沉地望著兩人相偕步入舞池,軍官與藝妓,在舞池裡看來宛如天作之合。
「他們很配。」朱依茗嬌聲道。
他不語,只是一逕瞪著舞池中那翩翩起舞的一對,目光如電如火,強烈得令人膽寒。
朱依茗倏然一驚,她從沒見過楚懷天用這樣的眼神看一個女人,尤其那女人還是他正在辦理離婚手續的糟糠妻。
他是因為厭倦了她,所以才決意跟她離婚,不是嗎?
可他卻用這種眼光看她,用這種強烈的、熾熱的、獨佔的眼光看著她,彷彿看著自己的專屬物,不容許任何人碰觸的專寵……
「懷天,你記得嗎?兩年前我回台灣洽公時,剛好碰上你的生日。」她輕輕開口。
「嗯。」他心不在焉地漫應。
她抬手轉過他下頷,強迫他直視自己,「記得那天嗎?我們一起慶祝你的生日。」
「記得。」黑眸深幽。
「那天你告訴我,你想逃離你的妻子。」
「嗯。」
「你很想擺脫她,對吧?你受不了她插手干涉你的生活,對吧?你……討厭她,對吧?」她一迭連聲問,嗓音逐漸發顫。
他沒回答,黑眸深不見底。
朱依茗覺得自己幾乎要陷溺在那對寒潭中。「懷天,難道你其實是……愛她的?」
他面無表情地看她。
「懷天?」
「……當然不是。」他神情一凜,「你不是說過嗎?我根本不懂得如何愛人。」
「是、是啊。」她勉強笑著,想起學生時代與他的那段青澀戀情。
他可以告訴所有人她是他女朋友,可以天天接送她上下課,可以溫柔地親吻她、擁抱她,但,他卻從不說愛她。
他不肯說愛,拒絕讓她真正進入他的生活。
他跟她交往,可她能碰觸的只有他的身子,永遠無法觸及他的心。
她愛他,卻一點也不瞭解他。
那時的她,覺得這樣的愛,好累。
可現在的她不一樣了,如今她是個成熟的女人,世故而自信。她不再是那個不解世事的女學生了,她能應付這樣的男人。
她能征服他的,一定能!
「懷天,我們跳舞吧。」
「好啊。」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黑色面具半掩下,奇異地帶著點邪氣。他摟緊她,緊得她差點窒息,帶領她旋舞的姿態親暱而瀟灑。
她有些暈眩,也許是因為不停地旋轉,也許是因為他那銜著詭譎的嘴角。
「懷天,你——」
「別說話。」他伸指堵住她的唇,右手用力一拉,她踉蹌貼近他懷裡。
☆ ☆ ☆
駱初雲難以置信地瞪著這一幕。
這算……這算什麼?名義上還是她丈夫的他,竟在公開場合和其他女人這般親密?
他們倆共進晚餐的相片登上八卦雜誌還不夠嗎?他還想再為好事的媒體增添多少桃色廢料?
他簡直……太可惡了!
「我想休息一下。」她強迫自己收回目光,顫聲對葉聖恩道。
睿眸炯炯的葉聖恩早察覺她看到了什麼,體貼地攬住她的腰,穩住她不自覺顫抖的步伐。
「我們去窗台那邊吧。」
「你幫我拿一杯飲料過來好嗎?」
明白她想暫時獨處,葉聖恩溫柔頷首。「好,你等我。」
他離去後,她一人漫步至窗台,穿過幾盆隔開動靜空間的綠色盆栽,悄然躲至僻靜處。
她終究還是賭輸了。
柔軟的心像有無數針尖在刺,細細麻麻的,一針針都精準地刺痛她,教她無法再強忍了。她總是善於控制情緒,總是善於在適當的時候掛上適當的面具,可這一回,她真的無法再假裝了。
溫潤月華,婉婉自長窗灑進,她深吸一口氣,摘下紫緞面具,容顏在月色掩映下顯得蒼白且略微憔悴。
她輸了。
一向痛恨這種無聊舞會的懷天,竟肯陪同朱依茗出席,還擁著她熱烈狂舞,可見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是真的愛著她吧?這幾年來,一直不曾忘了學生時代的舊情人,一直深深惦記著她。即使娶了她這個老婆,他愛的,一直還是她。
那日,為了照顧苦於MC之痛的她,他錯過了挽回前女友的機會,而今,再有一次機會,他如何能不把握?
她輸了。
今天答應聖恩來赴這場化裝舞會,其實只是想賭一睹,賭他見了她後也許會有一絲動搖,賭他也許會求她不要離婚,賭他對她至少也有一點點情意。
但,沒有。原來就連這一點點,也是奢望。
真該醒了——
「不是才跳了舞嗎?怎麼臉色還這麼難看?」低沉嘲諷的嗓音乍然響起,「不盡興嗎?」
她心一緊,僵直地旋過身。映入眼瞳的,正是楚懷天端正的臉孔,也許是剛剛跳過舞的關係,額前幾綹墨發不聽話地散落。
她咬住牙,拚命克制想伸手替他收攏亂髮的衝動。
「聽說你現在是葉聖恩的秘書。」幽黑的瞳鎖住她。
她點頭。
他冷哼。
她別過頭,不想看他滿是嘲諷的臉,「方律師要我們找一天去事務所,當著公證人的面簽字。」
「好啊。」
「明天如何?」
「怎麼?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方唇譏誚一扯,「這麼巴不得甩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