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逃下去,又會是一樣的光景。她該怎麼辦?
來人似乎也意識到她的絕望,自知死路一條,便優越地改奔為走,虎視眈眈地步步踱來,滿懷敵意地自長廊內邁向她,跫音迴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切都太快了、太亮了、太亂了,她根本什麼都還搞不清,就莫名其妙被逼入絕境。
爸爸呢?大家呢?為什麼都不見了?
她只不過在和大家參觀的途中,暫時到一旁接個電話,免得打擾到領隊熱切的解說。怎知,掛了電話一回頭,就掉到這夢魘裡,不明所以。
她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
惶惶回首,長廊內緩緩步來的二人之一,被她踩中要害的那男子,滿臉橫肉憤怒抽動。對她而言,最好的退路或許就是往她背後雕鏤富麗的鐵欄外跳下。粉身碎骨,反倒是種仁慈。
放棄希望的驚恐大眼,在回望追兵的剎那,赫然看到一線生機。
她這一轉身面向長廊內的男子們,才驚見電梯就在長廊盡頭外的轉角牆面上,靜靜地與她相對。原來機會近在眼前!
可是燈號的顯示停在二樓。
她漸漸穩下混亂的呼吸,避免打草驚蛇,腦中迅速盤算各種可能性。
就算她按到了電梯,也等電梯緩緩上到五樓來,但載到的恐怕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屍體了。怎麼辦?她該怎麼使用這唯一的逃命機會?
美眸散射某種篤定的銳利光芒,直直望著那兩名男子。
突然間,她拔腿狂奔。
他倆大愕,立刻追來。只見她不是跑進其他的放射狀長廊內,而是繞著這環形走道跑,像在跟他們兜圈子,卻驟然停步,三人對峙。他倆分道堵路,一個從逆時針方向慢慢逼近她,另一個則由順時針方向而來,將她兩面包抄在其中。
這下她可沒路了吧,死婆娘。
他倆狠睇她,她也還以高度警視,彷彿並不好惹。
情勢一觸即發。
一聲溫婉鈴響,驚破僵局。兩名男子還不及反應,她就朝鈴響處以英文大喊救命,要人快抓住這兩個歹徒。
男子們頓時戒備回頭,轉瞪鈴響處,一時猶豫,不知是否要對付救兵,搞大了事情。但,鈴響處並沒有人,只有敞開的一座電梯門,空蕩蕩地恭候貴賓大駕光臨。
被她耍了?!
他們恨然調頭,轉望向她,卻又被其他聲音調轉了視線——
接連兩聲鈴響,是另兩座圍著環形走道設立的電梯門,也陸續開啟,其中一座的電梯內有位服務生,正咧著受訓過的五星級親切笑容,任君差遣。
完了,這下可真的有人。
她卻沒像剛才那樣求援高嚷,而是閃身進入她背後的電梯裡,在緩緩合上的門內,冷冷看他倆快步衝來的氣急敗壞。
一隻大掌猝然伸往電梯門板縫隙,企圖阻攔,手指卻硬生生撞上已合攏的鋼板,令他咬牙惡咒。
怪不得,那婆娘方才要邊跑邊拍牆。原來不是她裝出來的那般步履踉蹌,而是在預設逃亡路線。他倆趕搭另一座電梯,窮追不捨,惱怒更甚先前。
她在電梯內切切祈求,中途不要再有任何閃失了。一到一樓大廳,趕快呼救,引人注意,至少求老天幫她逃到有人的地方去。
人愈多愈好、愈多愈好!拜託!
她再也不敢脫隊了,再也不要到這地方來!她一回去馬上剪掉這頭長髮!
身體隱隱急顫著,她不顧形象地以手背抹掉臉上的涕泗縱橫,預備電梯門開啟後的另一波奮戰。
鈴聲一響,抵達一樓。門還沒開妥,她就側身竄出,邊跑邊要大喊之際,撞到了一旁的人,對方不動如山,她卻重心不穩,高跟鞋一扭,痛到她倒往另一側。
一隻巨掌疾速鉗住她上臂,勉強救回她失衡的勢子。
「小心。」醇濃的低嗓溫柔叮嚀。
她驚駭抬望自己撞到的這比她魁偉高大的男子。誰?是敵是友?
「你還好吧?」他微微蹙眉。「小姐?」
怎麼回事?怪怪的。
「我、我還好。」對方看來是亞洲人,但他以英文問,她就以英文答。重要的是,追兵呢?他們已經出電梯了?或者還沒,正在趕來的路上?
「你不舒服嗎?」看來不太對勁。
「人呢?為什麼這裡的人會突然不見了?」她驚慌急問,生怕自己掉入另一個時空,再也回不了原來的世界。「剛才明明還有人在各處服務和招待的,卻一下子都不見了。」
那人啼笑皆非,但仍保持著紳士風度。
「如果你指的是本地的飯店人員,那確實是會找不到人。不過外地的——」
「在我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都跑哪去了?」聽見人呼求也見死不救!
「小姐——」
「為什麼?!」這太過分!「我一直叫卻一個人也——」
「因為現在是祈禱時間。」
她僵住激動的逼問,傻傻瞠眼,張著小嘴,彷彿大夢初醒。
啊!對呀,剛剛不是才廣播過的嗎?她怎會腦袋突然轉不過來了?
四面張望,一樓仍在各處走動的飯店服務生,確實比較不像當地人,正從容和煦地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像在愉悅招待著來到家中的貴賓,散發中東文化好客的氣息。
她正要鬆口氣,就瞥望到對角的另一座電梯門正緩緩合上,掩去其中那兩名追兵怨毒的咒詛眼光。
她安全了。
這下子,她才真正放了心,全然虛脫。幸而有這位男士一直攙扶著,她才不至於雙腿發軟地癱坐到地上去。
「我看這位小姐情況不大好,我先送她去飯店的醫務站。」這人轉頭對身旁正淡淡戴上墨鏡的友人,以中文低語。「車子還要等一會才到,我會盡量準時趕回來。」
中文?他們不是韓國人或日本人,而是華人?
「我沒問題的,請不用麻煩。」她快快以中文回應。
男子微愕,隨即漾開十分令人舒服的俊美笑靨;他鄉遇故知。
「我只是……跟家人走散了,一時有點緊張。」她不想再提先前的遭遇,徒惹笑話,也太過荒唐。「謝謝你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