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華麗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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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簡直像好奇的小狗,在家裡翻箱倒櫃。

  他總是無視她的存在,卻又不自覺地以眼角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很好笑。

  「這個借我看。」她搜到他在機場買的財經雜誌。

  他冷冷嗯了一聲,隨她去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她正要繞到陽台比較陰涼的角落喝茶看書,驀然注意到房門邊躺著一張名片。是剛才那個人不小心掉的嗎?

  名片上有行字,像是刻意由門縫底下塞給她的。

  「怎麼了?」

  「沒事,腳上好像沾到什麼東西。」她假作清一清鞋底,暗暗拾起,細看名片上的訊息——

  如欲返國,請立刻帶著您的護照到名片上的飯店來。

  第六章

  她要出去走走,不是難事,慧東沒有把她當犯人囚禁。或許這對她是某種程度的信賴。那麼,她現在在做的事,是不是正在破壞這信賴?

  慧東甚至只嗯了一聲,也沒多看她一眼,就隨便她去哪兒。可能以為她又跑去附近的柳橙攤販那兒朝聖,或是又被精細工藝燈飾勾引;一時半晌若是沒見到她人影,待會就得暫且放下手邊工作去拎這只迷途小羊回家。

  她猶豫了一會,悄悄把那張名片放在門縫底下才離開。

  她也不曉得自己這是在幹嘛。如果要逃,何必還留條線索給他?如果不逃,又何必從他公事包裡拿走她的護照開溜?

  她是怎麼了?難道是對他依依不捨?她精神失常了嗎?

  一下樓出了住處,有位男子早就持著飯店的名片等候。不需交談,立刻領她在熱鬧的巷弄中穿梭,快步通往飯店專車等候的大街上,同時撥打手機通報:陸小姐上車了。

  這一切的銜接太精巧,環環緊密相扣,令她惶恐。

  對方似乎都盤算好了。她若是不來,一切風平浪靜,什麼都沒發生過;她若是來,一切處理得迅速流暢,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實則全部已經發生了。

  她很清楚,對方既然要她帶護照,就是有辦法送她出境的意思。

  應該是她在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境內誤闖的爛攤子已經收拾好,慧東可以放她離開了,卻不積極處理,所以這位飯店主人出面支援?

  為什麼要幫她?

  更令她不安的是,他明明不必再扣留她以防萬一了,為什麼他什麼都不說、什麼也沒做?

  他幹嘛走到哪都要帶著她一起流浪?食衣住行樣樣簡陋、處處將就,害她經歷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落魄。而且他還——

  貝翎。

  他呼喚她的醇吟,他在迷途中牽握她的小小手心,他在旅途中不斷逼她多灌水,他挫殺她不自覺的傲氣,他在情慾中惹怒她隨即又百般疼惜。

  你還好嗎?

  會不會是她誤會他了?說不定她在沙漠飯店撞到他的那時,他是真心要幫她、誠意地邀她去看建築奇景?如果要滅口、要埋屍,這一路上他還會缺少機會嗎?她為什麼要把他揣想得那麼惡劣?

  貝翎……

  不,她的推測不無可能。別把他想得太單純,他並不是什麼好人!

  他與她之間的濃烈繾綣,他霸道的佔有,強勢的主導,他喜愛撫著她後頸不住揉捏的壞習慣,在她迷糊沉睡時的喃喃自語……

  貝翎不要走。

  「回去!把車調回去!」

  她霍然急喊,巴在前方的椅背上驚慌下令,怔住了司機和前座領路的男子。

  「把車開回去!我不去飯店了,快!」

  她愈喊愈心焦,淚珠莫名滾落,小手急拍他們的椅背催促,深怕來不及。

  「慧東在等我,快回去!」

  突來的轉變,連她自己也不明所以,可是她必須快快趕回去。她以法文喊完,再換回英文喊,她沒辦法像慧東那樣使用當地的口語,卻拚了命地不斷喧嚷,竭力要他們明白。

  他們卻聽若罔聞,持續駛往目的地,不曾動搖。

  「回去,開回我原來的住處去!」

  慧東會擔心,不知道她又迷路到哪條巷弄裡。

  她崩潰地哽咽,攀在椅背上俯首瞠眼,視線一片模糊,滴落串串水光。慧東會出去找她,到處找她,到日落都還找不到她,一個人在古城的迷宮巷弄中迷惘。

  這次再也不像以往。她有感覺,這次慧東追不上來了,沒有辦法像先前那樣找到她。他們會就此分離,不再相見。

  貝翎?

  他會不解地呼喚,不明白她這次怎麼跑得這麼遠,不見蹤影。夜深了,恐怕會著涼。每一處的柳橙攤販他都梭巡過了,也已一一收攤,沒有人見到她,不知她會到哪去。

  她有留下名片做線索,可是萬一他沒注意到呢?萬一風把那張小小名片吹到角落去了呢?萬一他有看見但追來時已經太遲了呢?

  他會不會仍在古城茫然,不知她迷失到哪裡?深夜的街道上會不會仍有他孤寂的身影,找尋她的蹤跡?他終於對她付予信賴,而這就是她對這份信賴的回應?

  有沒有人看到一名長髮的東方女孩?她該回家了。

  貝翎。

  她心痛地哭泣,深覺自己愚蠢至極。

  哭什麼?回去做什麼?她瘋了是不是?那個俞慧東是個什麼好東西?她怎會盲目到這種地步?她忘了他對她有多卑劣嗎?她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瘋了,簡直瘋了。

  小臉埋俯在雙掌中,力圖振作,身軀卻仍隱隱哆嗦。像熱帶午後的雷雨,突然來襲,聲勢驚人,卻又霎時停歇,晴空萬里,只剩葉尖及花瓣上滴落殘存的水光。

  長睫微微眨動,一片濕濡,眼瞳中卻不再?濫情緒。逐漸冷靜下來的心境,唯獨鼻息仍在哽塞。一時湧上的激切,被她的理智緩緩收束,不復焦躁,空餘惆悵。

  她的失落,是針對自己,太誇張,太可笑,太庸俗,太窩囊。

  俞慧東是什麼人?她是什麼人?一個底細不清不楚的男子,跟她扯得上什麼關係?完全是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過客,只不過偶然交會,各自的生活又恢復正軌,毫不相合。

  這趟旅程,幾經波折,算她倒楣。現在事情解決了,她要回到她的世界,過她當過的生活,盡她當盡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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