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粉嫩的臉上,有著窘迫的紅暈。
她撫著頭,不好意思的道著歉。
「不會。」他啞聲開口,把書還給她。
車子要關門的聲音響起,她慌張的看了車門一眼。
「謝謝。對不起,我到站了。」她紅著臉,忙亂的抓著書和背包匆匆下車,卻因為才剛睡醒,又太過匆忙,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在車門邊跌倒。
「小心。」
他跟在她身後,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回懷中,穩住了她,順手帶著她往前跨了一步,下了車。
她撫著心口,驚魂未定的仰望著他。
車門,關上了。
他應該要立刻鬆手的,但她在懷中的感覺是那麼好,他停頓了彷彿是永恆的幾秒。
她有些迷惘的看著他。
他強迫自己鬆手,退開一步,撿起她掉在地上的花布包和那本書。
車,開走了。
月台上,人群散去。
他把東西交還給她。
「謝謝你……」
她緊抓著花布包和那本書,面紅耳赤的輕聲說著。
「不客氣。」他彎腰去撿在方才下車時,為了抓她,也跟著飛出去的黑色電腦包。
她看著他拿起電腦包時,再次驚慌起來。
「你那是筆電吧?摔壞了嗎?對不起,我——」
「別再和我說對不起了。」
他開口,打斷了她。
或許他不該這麼說,但他真的受不了聽到她再對他道歉了。
該道歉的,是他,從來就不是她。
她僵在當場,困窘不已。
看著她受傷的眼神,他的胸口一緊。
「我不是——」他低頭看著她,僵硬的啞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困惑的瞧著他,烏黑的瞳眸映著他自己。
然後,慢慢的,她揚起了嘴角。
「嗯。」輕輕的,她點了下頭,眼裡有著熟悉的溫暖。「我想我知道。」
心頭,微微的,又抽顫了一下。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沉默的看著她。
她深吸口氣,微微一笑,大方的伸出手,「你好,我叫方秋水。我平常沒那麼少根筋的,謝謝你。」
看著她臉上那溫柔的微笑,和懸在半空中的柔白小手。
他喉頭一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有辦法伸出手,握住她溫暖的柔荑,啞聲張嘴,告訴她,自己這一世的名字。
「耿克剛。」
那瞬間,她似乎察覺了什麼,愣愣的瞧著他。
輕風溜過了她的臉頰,揚起了他的發。
人群又再次聚集。
她很快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將手從他溫暖的大手中抽回。
「對不起,我和人約好了,趕著回去。」低著頭,她從花布袋中掏出紙筆,寫下一串電話號碼,才微笑著遞給他。「這是我的電話,你的電腦若是壞了,請一定要和我聯絡。」
*** *** ***
那是他和她,這一生中,第一次見面。
離開捷運站後,他遠遠的跟著她,看著她走進市區的巷弄裡。
他不敢跟得太近,幸好她也沒回頭查看過。
她轉了個彎,走到街尾,然後推開一扇小門,走進位於街尾的庭院中,穿過小徑,從外側的樓梯走上了樓。
二樓左邊的燈,亮了起來。
然後,他才看到了在一樓的咖啡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開始沒看到,也許是因為他剛剛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但它就在那裡,在街尾,亮著燈。
他認得這間店。
紅磚屋。菩提樹。彼岸花。
他知道這個地方,也來過這裡:有陣子他常會到這裡喝咖啡。
可是看著那些人,太痛苦,那女人的存在,總會提醒著他曾犯下的錯誤,與孤寂。
所以,漸漸的,他習慣性的避開這個地方。
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來了。
仰望著她窗口透出的溫暖燈光,他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應該要離開,卻不想,也不敢。
風,呼呼的吹著。
城市的巷弄中,入夜後,變得十分安靜。
有輛車開了過去,他假裝低頭看著時間,卻清楚意識到他不能一直站在這裡,人們只要朝外看,就會發現有陌生人一直站在這裡。
他已經有了她的電話,也知道她住在哪裡了,他必須要先離開,等之後再回來。
但,他就是無法移動雙腳。
他不敢離開,害怕她消失無蹤,或出了什麼意外。
這念頭很蠢。
可他就是無法把那種可怕的想法從腦海裡拭去。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他不要冒任何危險失去她。
她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她就住在那間店的二樓,可他就是無法安心。
大街就在不遠處,那裡有許多的辦公大廈,但這裡只有普通住家。
十一點了,家家戶戶大門深鎖,大部分的住家都只留下了一盞昏黃的夜燈,就算有人還醒著,也都拉上了厚重的窗簾。
只有那間店還亮著燈,召喚著他。
紅花,在黑夜中搖曳著。
菩提在院子中,靜靜佇立。
這間店的老闆有著特殊的身份,他很久以前就從澪那裡知道了。
他仰望她所住的那層樓,知道這一切都是必然。
深吸了口氣,他握緊了手中的電腦包,跟隨她先前的腳步,推開小門,穿過小徑,然後在店門口停下腳步。
落地的玻璃窗內,只有老闆站在吧檯裡。
窗外的他,忍不住又抬起頭,看著二樓她所在的那扇窗內,然後才深吸口氣,舉步走進一樓的咖啡店裡。
店門上的鈴鐺,輕聲作響。
老闆並沒有抬頭,他在煮一杯咖啡。
一杯,又黑又濃又苦的曼特寧。
他,在等他。
耿克剛走到吧檯,把裝筆電的電腦包放在一旁,在高腳椅上坐了下來。
「好久不見。」
老闆看著他,拿出一隻陶制的杯子,將黑濃的咖啡倒入其中,推到他面前。
看著那將過腰長髮束在身後的男人,咖啡未入口,他的嘴裡已泛起苦味。
他看著濃黑的咖啡,苦澀的開了口。
「好久不見。」
他看著那個神秘的老闆,有許多的問題想問,有太多的事想要瞭解,但千言萬語來到嘴邊,卻只吐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