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為什麼?」討厭,她忍不住結巴,感覺腦袋裡嗡嗡作響,手腳也無法聽話地酥麻發抖,熱度全集中在脖子上方,無法克制地燥熱起來。
「你不知道為什麼?」他反問她,眉宇間透露出一股質疑。
「是……因為……」喜歡她?
真的就像范老太爺所說,他對她有意思?只是不善於表達在臉上?
朱恩宥跟他不一樣,她的臉孔是藏不住情緒的,高興的、羞澀的、不敢置信的,這些神情全混雜在漲紅臉蛋間,她不敢看他,只敢死盯著捉在他西裝袖子上、自己的手指頭。
本來視線裡只有自己的五指和他黑色的衣料,卻被他挑高下顎,迫使她與他相視,她好納悶他怎麼沒有笑容,他又低下頭,以唇刷過她的,將她的困惑再度攪成一團漿糊。
之後朱恩宥在公司前下車,目送載著范克謙的黑頭車離開,好久也無法回神,如果不是唇上還留有他的溫度,她真會以為自己是在作夢,碰觸著自己的嘴唇,摸到上揚的笑弧。
他的同意,讓她高興,而她更驚訝的是她竟然這麼開心,這是代表著在她自己察覺之前,她對范克謙早就產生特殊的重視和情愫?所以當范老太爺提議她和范克謙交住看看,她沒有立刻拒絕,反而是擔心他並不喜歡她。
她不是不以自己的意願為優先,而是她的意願已經昭然若揭。
只是她沒想到范克謙會同意,難不成他也和她有同樣的想法?
哎呀,不行再想,再想下去都樂得要飛上天。朱恩宥,振作!振作!趕快進公司打卡,不要再盯著老早就消失不見的車影像個笨蛋傻笑!
……他說晚上會親自來接她下班耶,嘻。
還有九小時才下班,時間怎麼跑這麼慢呀?
和朱恩宥時常閒聊而熟識的大樓管理員伯伯拍拍她肩膀,濃重的山東鄉音打斷朱恩宥一個勁的憨笑。
「朱小姐,你公司的張先生比你早半步搭電梯上樓,身為員工的你站在這裡發呆,這樣好嗎?」
「咦?!」朱恩宥猛然驚醒回頭,正好來得及看見載著老闆大人的電梯無情地關上,老闆大人的瞪視與冷笑成為驚鴻一瞥,消失在兩片鐵灰色門板之後。
公司法規之一,員工不得比上司晚進公司、早離開公司,違者視同曠職。
朱恩宥,曠職一天,確定。
*** *** ***
如果早上范克謙的告白——姑且稱之為告白好了,雖然沒有「我愛你,讓我們共創未來幸福美滿人生」這類甜言蜜語,但至少也是交往的楔子——讓朱恩宥驚訝,那麼隔了九小時後的現在,中原標準時間,晚上六點零九分三十三秒,范克謙提出的要求,就變成了驚嚇。
「還不把手伸出來?」范克謙等她從震驚中恢復已經等到不耐煩。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是這麼猴急的人耶。」朱恩宥很為難。
她一跳上車,等在她鼻前不到五公分處是一隻閃閃發亮的一克拉求婚鑽戒——好吧,他沒有求婚啦,只有一句「手伸出來,我幫你戴上」,接下來就是不太耐煩的「還不把手伸出來」那句。
「反正早結晚結都是要結,何必浪費時間。」
他怎麼說得好像他從交往到求婚已經長達數十年的口吻,明明才過了九小時好不好……
他和她還沒手牽手進戲院看電影,或是穿著輕便到郊外踏青,還是開車去無人沙灘上玩起哈哈哈小寶貝不要跑、哈哈哈你來追我呀的甜蜜追逐……
對不起,一切都是她在妄想,從早上和范克謙達成交往的共識之後,她就不斷想像兩人往後的相處畫面。
「我覺得我們應該先交往個一年或半年,彼此多認識……」
手被他從背後拉出來,手指扳直,鑽戒硬擠進去指節間,牢牢嵌住。
如果他對她說今天晚上就有場婚禮等著她,她也不會更訝異了,他的辦事效率快得讓她傻眼。
「明天去公證。」
當他如此宣佈,朱恩宥還是微微吃驚了一秒,吃驚的是他比她想得還要有耐心,是明天,不是現在呢。
「你為什麼要這麼急?」她真的不懂,從決定交往到決定結婚,還不到二十四小時耶……
「我不想等。」
這四個字,像是拍案決定了一切。
他不想等,是因為他很想趕快和她結婚嗎?
他這麼這麼這麼這麼這麼的喜歡她嗎?
女性的自豪和害羞同時浮現,朱恩宥一直瞅著他看,想從他臉上看到她的猜測,但他那張撲克牌臉一定是已經維持了三十多年,嚴重定型,所以她沒能挖掘出他太多表情。
總是沒有表情的男人,把笑容當成稀有品的男人,從一開始讓她覺得很可怕難以親近,到現在變得不再使她恐懼的男人……看著他,她無法挪開眼了,不是因為他長相英俊,而是他在她眼前無限放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獨佔,越來越特別,他沒有改變,變的人是她,因為她看他的眼神已經不一樣。
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要再矜持一點,拒絕他的求婚——明天怎麼可以去公證呢?明天要上班,法院公證也不是說去就能去,還要事先申請登記,而且結婚的繁瑣事項還那麼多,不用幾個月來做準備會辦得一塌糊塗,光是訂飯店就得在婚禮前半年處理好,婚紗呢?宴客呢?連提親都還沒呀……
不對不對不對,還沒手牽手去沙灘上玩玩你追我跑的追逐遊戲,說結婚都太早了好不好!
再讓他追個幾年,享受談戀愛的酸甜苦辣,第一個情人節的巧克力滋味。有人說男人婚前婚後的態度落差很大,她都還不知道他婚前追女孩的模樣是什麼,馬上就進入婚後,她虧大了嘛。
所以,要拒絕,嚴詞拒絕。
一定要。
第六章
嚴詞拒絕怎麼到後來只變成軟軟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