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大表哥怎麼了嗎?」韓三月聽出范老太爺話中有話。
「那孩子……」范老太爺看了韓三月和孟虎一眼,想想還是別說。難道要告訴他們,克謙因為喜歡三月,所以搞砸自己的婚姻嗎?畢竟眼前這對夫妻恩恩愛愛,不需要摻雜第三個人的感情,「沒什麼。」
老管家上樓,敲敲范克謙房門。
「大少爺,老爺請你下樓,三月小姐和孟先生回范家來向你道謝。」
沒反應?
他又叩叩兩聲敲門,「大少爺?」
「我想下去的時候就會下去。」房裡傳來範克謙淡淡的回答。
「我怕孟先生不會待太久哦。」所以請少爺別「想」太久,不然等到他肯挪動尊腳下去,人家夫妻已經抱著小孩離開——老管家不等范克謙回覆他,因為他也不認為范克謙會回覆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認分地下樓回客廳去。
三月來了。這個認知,沒有激起范克謙從沙發上站起來的衝動。
太反常了,他之前光是在回程途中瞥見韓三月的身影,就能不顧一切殺到孟虎的賭場去找她賭兩局,現在她人就坐在樓下,他卻懶懶的不想動,連應該全神貫注的投資資訊變化,現在也只在電腦螢幕上孤孤單單掛著,他沒有辦法對任何事產生專注及興趣,總覺得……很空虛。
他發呆、他放空、他像根木頭杵在這裡,連最愛的賭都不碰了。
恢復單身,日子卻沒恢復常軌,他的生活被介入,時間雖短,但已經天翻地覆、攪和得一團混亂,想回到最初變成了難題。
婚戒,還戴在手上,沒有想摘下來的理由是什麼,他還在想;對戒中的另一隻卻擱置在床頭櫃上,閃耀著孤寂的淚光,它被女主人悄悄摘下,留在這裡沒帶走。
不愛她,所以她離開他,他應該無動於衷,甚至是如釋重負。即便是他愛的三月那時離家投靠孟虎,他也還能過他的日子,了不起情緒惡劣了一點、屠殺自家弟弟妹妹和各大賭場更狠、更不手軟了一點,從不曾像現在,整個人如此不對勁。
昨天,朱恩宥在晚餐時間打電話回來向老頭子問安,也報告她的近況,老頭子好難得笑得這麼快樂,捉著電話講不停,他從老頭子單方面的言語間知道她找到新工作,工作內容很有趣,專接一些廣告DM與海報設計,同事很可愛也對她非常好……
非常好。這三個字,他不相信,她太會粉飾「不好」,就像那天她受的傷一樣,她總是說出別人想聽的話,不希望別人為她擔心。
收線之前,老頭子問她:「克謙在我身邊,你要不要跟他說話?」
不要。他可以想像她在電話另一端的回答,因為老頭子下一秒的動作是輕聲說再見,交代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後就掛電話,沒有將話筒轉給他。
不愛她,所以她安靜走開的反應,他應該要大鬆口氣。她沒有歇斯底里哭著質問他為什麼傷害她、欺騙她,也沒有吵鬧摔著東西洩恨,甚至於沒有責備他,沒有糾纏不休,沒有獅子大開口要他掏出大筆贍養費賠償她,沒有……留戀,什麼都沒有,自始至終只是默默收拾簡便行李,默默帶上門,走出他與她的房間,結束這段賭注換來的婚姻。
她乾淨俐落地走,他卻拖泥帶水陷在一種理不清也不明的窘局裡。
不愛她,卻好想見她。
比想見韓三月更加更加的想。
如果今天坐在樓下的人換成了朱恩宥,他會立刻、馬上的衝下去。
他愛的人,不愛的人,一放在天秤上,怎麼會有如此極度的落差?
范克謙不知道自己又坐了多久,他的影子隨著西下的夕陽餘暉拉得長長的。
「你真是莫名其妙!」范老太爺用力打開房門,吼聲沒喚回他的注視,老人家拄著枴杖來到他面前。「三月和孟虎不等你先回去了,你不想見三月嗎?!她人都已經到樓下,你為什麼不下去?不想看見三月和孟虎夫妻倆感情甜蜜的模樣所以在逃避嗎?!那麼你就對三月死心呀!不想死心以後一定還會面臨這種場景,想逃也逃不掉,你——」
范老太爺吼得正響亮,老管家插上嘴:「老爺,你請稍待一會兒,容我先跟大少爺說句話,可以嗎?」
范老太爺想罵人,但不差一兩句話時間,先聽聽老花對這個不肖孫子想說什麼,他退開一小步,換老管家上場,老管家恭恭敬敬地微彎身,不介意范克謙閉目不看人的倨傲。
「大少爺,你現在閉著雙眼,心底浮現出來的那個人是誰?三月小姐?還是……恩宥小姐?」
莫名的問題,讓范克謙張開眼,也讓老管家透徹地看見他眼裡微微的驚慌失措。
是恩宥。
不只現在,朱恩宥已經佔滿他所有思緒,他醒的時候想著她,睡的時候夢著她,她笑著的臉、害羞的臉、嬌紅的臉、睡沉的臉、受傷的臉、蜷在角落雙眼矇矓卻忍住不掉淚的臉,都是她,全部都是她——
「那個人,就是大少爺你愛的人。這不是非常簡單的答案嗎?大少爺為什麼要困擾這麼久呢?」老管家用著「明明就很容易想通的道理,你卻煩惱了將近個把月,不是很奇怪嗎」的口吻在問他。
重重一記當頭棒喝,沒有敲昏范克謙,反而讓他如夢初醒。
不敢承認的事實,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愛上三月以外的女人,所以他在拒絕,拒絕她、拒絕看清,拒絕面對心裡的聲音——
他,愛上她了。
這一刻,范克謙完全清醒。
不拿下戒指的理由,懂了。
她離開,他沒有喜悅和解脫的心情,懂了。
比見三月更想見她的渴望,懂了——
他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跳而起,快步奔過范老太爺和老管家身旁,找到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大少爺,如果你是要去追三月小姐,她和孟先生應該是回去賭場了,如果是恩宥小姐的話,她剛下班,要搭公車回家,這是——」話還沒講完,范克謙已經跑得不見人影,老管家還是堅持將句子說齊:「恩宥小姐剛剛打電話回來和老爺請安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