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啟唇瓣還想再問,他卻用筷子堵住她的唇,「在餐桌上,你可以聊天氣、電影、藝術、運動......任何不會引起爭議性的話題,私人性的話題則絕對必須排除在外,甚至諸如政治等敏感話題都不要試圖去提起。」他一本正經地告誡,「這是禮貌。」
「禮貌?」
「你可以稱之為某種餐桌禮儀。還有,」他頓了頓,「一個淑女不會追問他人不想回答的問題。」他的意思是——她不是個淑女?
徐清曉的臉頰忍不住發燒。雖然他的表情如此平靜,口氣如此溫和,但她仍然有被狠狠痛罵一頓的感覺。
「從今天起,我會隨時隨地為你上課。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我覺得有需要,請你務必配合我。」他朝她微笑,接著輕輕頷首,「吃飯吧。」她卻放下筷子,頓然覺得胃口盡失。
為什麼他能用簡單幾句話就奪去她所有的自信與食慾?
從那晚起,徐清曉覺得自己的生活步調逐步轉由他掌控。…
彷彿她的身子不再是自己的,思想也不是自己的,他成了她生活的、觀念的主宰。
就連在學校,她的生活中也都是他。
由於他是大四的導師,又開了一們所有學生都有興趣的課——中外古典詩詞比較,很快的,他便成了繫上同學最常提起的教授,就連外系的同學也因為仰慕他的風采紛紛來修課。
一開始,他們當然是因為風聞他俊秀的外表而來;尤其是女同學,徐清曉就曾聽過不下十次女同學對他端正五官的讚歎。
「怎麼能有人長得那麼帥?我還以為會教中文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頭,沒想到竟也有如此年輕的教授。」
「聽說他才三十一、二歲,剛剛在英國拿到比較文學博士就被我們繫上請回來了。」
「我姊姊說他是黎氏的長子。」
「黎氏?什麼黎氏?」
「黎氏企業——好像是做一些生物科技方面的業務,是商界的新貴。」
「這個問題清曉一定最清楚了。清曉,黎教授不是你的表哥嗎?
徐清曉嚇了一跳,沒料到話題焦點會忽然轉到自己身上。她瞪著小臻充滿光彩的臉龐,啞口無言。
表哥?黎之鶴根本不是她的表哥!
「清曉,他是你爸爸還是媽媽那邊的親戚?」
「是……爸爸。」
「真的?是你姑姑的小孩嗎?」
「不是。他……」徐清曉眨眨眼,掩飾內心的洶湧波濤,「是我們的遠親,很遠很遠的。」她加了一句,生怕女同學們再追問下去。
「這樣啊。」小臻點點頭,然後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她,「真好,有這麼帥的一個表哥。」
「我真希望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又成熟又帥氣的表哥!」
「對啊!本來以為他可能光有一張好相貌,沒想到他還教得挺不錯的。」
「真可惜他的課都在研究所,大學部只開了一門課。」
「你可以為他來考我們學校的研究所啊。」
「那也得看考不考得上啊……」
徐清曉默然不語,靜靜坐在一旁聽著同學們談笑。
這可不簡單,繫上同學對教授教學品質之挑剔一向出了名,尤其幾個頗有文學根硫的同學,稍有疑惑,往往可以在課堂上跟教授辯得面紅耳赤。
但黎之鶴的課,同學們光是聆聽他行雲流水的豐富內容,連筆記都在他不時反問同學幾個問題的壓力下來不及寫,遑論還挑他錯誤,進行批判了。
但她倒還沒聽見同學對這樣的上課壓力有過抱怨的,大部分同學只是對他更欣賞與仰慕。一「對了,清曉,黎教授結婚了嗎?」小臻再度將視線射向神思飄茫的她。
她恍然回神,「他……結婚了。」
「結婚了?真可惜。」幾個女同學都是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他老婆是怎樣的女人?」
「我不清楚。,』她低低地答,「只知道她已經過世了。」
「什麼?』』這個答案給大家帶來更大的震驚,幾張年輕的容顏都抹上一層濃濃的同情,「這麼年輕就死了?黎教授一定很難過。」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有人都將疑惑的眼光對準她o 「我不知逍。」她搖著頭,內心突然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煩躁。
為什麼每個人都認為她應該瞭解他的一切呢?她其實也只比他們多認識他幾天而已,對他的瞭解跟他們一樣——少得可憐! 她從來搞不清楚他心中在想些什麼;這幾天他總是用一張平靜的、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孔對著她,根本難以理解他內心的情緒。
她甚至懷疑他內心究竟存不存在任何真正的情緒。
「清曉,等一下你代表上台獻花吧。」
「什麼?」
「由你代表獻花。」。
「獻什麼花?」
「教師節啊!每個教授都拿到了,當然不能忘了黎教授這一束。」小臻熱情洋溢地說著,一面將一束花推給她。
徐清曉眨眨眼,看著璀亮的花束直逼眼前,中央高高立著一朵天堂鳥,其他花朵都像是專為陪襯它而存在。
「天堂鳥……」她喃喃說著,一股奇怪的暖流急奔過她的血管。
「你不覺得這跟教授的名字很配嗎?黎之鶴,這個『鶴』不正是天界才存在的仙鳥?」小臻燦爛地笑著,「送他天堂鳥再恰當不過了。」
他像天堂鳥?她瞪著那以獨腳站立,看來驕傲高貴的紅色天堂鳥,思緒怔忡不定。
如果他真是天堂鳥的話,也是一隻折了翼的天堂鳥——他失去了可以與他一起翱遊天界的伴侶。
這會不會就是他總是面無表情,將所有情感心緒隱在黑眸最深處的原因?因為他失去了一生摯愛,所以再也無法逍遙自在。
她想起那個只存在相框裡的女人,那個看來矜貴優雅、自信又美麗的女人。
黎之鶴究竟有多愛她?
「你剛剛上課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徐清曉剛坐上黎之鶴深灰色的別克轎車,便聽聞他帶著責備意味的質問。「沒什麼。」她躲避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