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鵬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可能嗎?讓那賞盡群芳的情場浪子鍾情於她這個生嫩羞澀、不曾真正綻放過的大學女生?
黎之鶴想必是在作夢!
徐清曉輕輕歎息,悄悄轉開門把,纖秀的身影穿過走廊,翩然無息地來到客廳。
沒有人。
他說一小時後開飯,但他卻不見蹤影。
他去哪兒了?
不知怎地,徐清曉有些心慌意亂起來;一個人置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子裡是一件可怕的事,屋內的寂靜彷彿會將人吸入宇宙黑洞似的。她轉回身子,有股衝動想逃回自己的臥房,但在走回房門前又忽然停住腳步。
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膽小了?徐清曉,就算只有你一個人待在這間房子又如何?難不成這些傢俱會吃了你?
她莞爾一笑,突來的倔強讓她選擇不躲回自己的臥房,反而推開隔壁房門。
黎之鶴說這間是琴室。
果然,一架色澤高雅的乳白色演奏琴靜靜立在室內中央,恍若獨自優遊於湖面的高貴天鵝。
但吸引她的不是那架價值不菲的名琴,而是鑲在它對面的一方大理石壁爐,壁爐上掛著一幅巨幅相片。
她輕輕擰眉·,禁不住仔細欣賞起相框內的人物。
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非常引人注目的女人。
她閒閒地倚在一株開得絢爛的玫瑰花叢旁,雖然只是一身簡單的打扮,卻氣韻天成,身旁的艷麗玫瑰一點也奪不了她出眾的光彩。
她正對著鏡頭,嘴角勾著自信滿滿的弧度,彷彿她確信週遭的一切美景都只能烘托她的存在,都只能是她的陪襯,包括為她拍下這張相片的人。
他們都是為她而存在的——她閃看奇特光芒的眼眸毫不諱言這一點。
愈是仔細欣賞這張相片,徐清曉愈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人?她看人的眼神充滿某種難以形容的詭魅,彷彿她可以輕易掌握你,而你也必須被她掌握。
她凝視著相片中的女人,透不過氣,卻又無法將視線挪開。
這女人究竟是誰?
「你怎麼了?」
一個低沉的嗓音打斷她的沉思,她忍不住驚喘一聲,迅速轉過身。
「我嚇到你了嗎?」黎之鶴微微蹙眉,站在門邊,眼眸專注地盯著她。
「不,我只是……」該怎麼說呢?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回頭看到的會是那個相片中的女人。
「這個女人好漂亮。」她只能吶吶地讚歎著。
「的確。」他面無表情。
「她是誰?你的女朋友嗎?」
「是我的妻子。」
「妻子?」她愕然,心內一時五味雜陳,彷彿打翻了調味瓶。「原來你——已經結婚了。」
「嗯。」他淡淡地應道,別過頭,似乎想避開這個話題。
「她呢?沒有跟你一起住嗎?」
「她死了。」
「什麼?」徐清曉驚呼,無法置信地瞪大眼眸。她盯著黎之鶴,拚命想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微偏的臉龐掩在陰影下,教人無法看清。
他是故意封閉自己的感情嗎?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她奇怪自己怎麼會有想哭的感覺,「你一定很難過……」
黎之鶴終於轉過頭看她,神情自然。「肚子餓了嗎?」他若無其事地問,「晚餐好了。」
她隨看他往餐廳走,「是你剛剛下樓買的嗎?」
「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她再度大吃一驚,他一個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兒親自下廚?所以他方才不是不在家,而是窩在廚房做飯……
她的驚訝在看見玻璃餐桌上豐富的萊色後更加深濃。
不是隨隨便便兩盤蛋炒飯,或者簡單的意大利面,而是地地道道的家常菜,四菜一湯,就像她家從前的外籍女傭為他們一家準備的晚餐。
這太不可思議了。
別說他出身豪門,即使是繫上幾個專做學問、兩袖清風的教授,也都還秉持君子遠庖廚的信念。幾次到教授家做客,都只見師母們忙進忙出地張羅,而那些在課堂上吟詩誦詞,人生哲學滔滔不絕的教授們一個個都安坐在沙發上,做茶來伸手、飯來張貯的老太爺。
「你親自下廚?」
「很訝異嗎?」
「當然!」她加重語氣,「男人——尤其是鑽研中國文學的男人一不都將孔子學說視為聖旨嗎?」
他聽出她語中的諷刺,卻只是微微一笑,「君子遠庖廚,是吧?」
「你不認同?」著著他淡淡的微笑,不知怎地,讓她柔唇亦忍不住一牽。
「我曾到英國念過兩年比較文學,在異鄉,可沒人為你服務。」
「你的妻子呢?」她衝口而出,語音方落便立刻後悔。
看著他忽然黯淡的表情,她心內更加難受。什麼不好提,為什麼她偏偏要提起他去世的妻子呢?他已經夠傷心了,不需要她再來揭他的瘡疤。
他似乎察覺到她的尷尬,靜靜掃了她一眼,語氣放得溫和,「坐下,吃飯吧。」
她怔怔落坐,剛剛端起飯碗,便忍不任問他,「老師,你為什麼會選擇攻讀比較文學?為什麼會想在大學任教?身為黎家的長子,你的父親難道不要求你接掌家族企業嗎?」
「這麼一大串問題,」他拉拉嘴角,「你是藉故拖延時間嗎?」
她一愣,「拖延時間?」
他指向她手中的飯碗,「因為不敢嘗試我的手藝。」
「什麼?」一時之間,她竟搞不清他在說什麼。
「你放心,沒有毒的,而且我保證不會瀉肚子。」
徐清曉一吞口水,發出一聲奇怪的咕嚕聲。
他在開玩笑!這個總是看起來一本正經、嚴肅又陰鬱的男人竟然會開玩笑?!
她呆怔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想起他竟然用這種方式模糊話題焦點。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老師。」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系主任拚命稱讚你了,」他像在嘲弄她又像自嘲,「因為你有旺盛的求知慾。」
她瞪視他,「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嗎?」
「因為興趣。」他直直回視她,「我對商場事務完全沒有興趣,對比較文學又太有興趣,而我覺得在學校教書是一件舒服的事,......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這的確是回答,然而卻根本沒回答任何事!他很善於用這樣的方式躲避問題嗎?看來他的確是出自豪門世家的子弟,對社交果然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