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黎之鵬而言,她不過也只是個替代品罷了。
「她不是替代品。早兒,她不會是。」
黎之鶴仰起頭,正對著壁爐牆上掛著的巨幅相片,湛幽的黑瞳定住相片中巧笑倩兮的女人。
自她真正離開他的生命後,他從不曾單獨走進這間房。
這裡,是他特別保留給她的,只屬於她的聖地。
「我讓清曉進了這間房,我讓她自由使用這架應該只屬於你的鋼琴——你恨我這樣做吧?」黎之鶴低低對已去世的妻子說道,幽深的黑眸掠過不尋常的異彩,彷彿暗沉不見底,又似浮移著淡淡的嘲諷,「恨我讓另一個女人走進原本只屬於你的聖地,使用只屬於你的物品。」他停頓數秒,舉起盛著金色酒液的玻璃杯嘲弄般地朝牆上一敬,「你一向痛恨與人分享東西,一向認為這世上的一切都該以你為中心,圍繞著你旋轉......如果你知道,你曾經自信會永遠愛你的男人如今正為另一個女人著迷,想必在地下也會睡得不安穩吧?」
他微微一掀嘴角,一口飲盡濃烈醇酒。
「之鵬向清曉求婚了,你訝異吧?」他忽地撫額,唇間洩出一陣低沉笑聲,「沒想到他也有能放下你的一天。」
黎之鶴放下玻璃杯,孤寂挺撥的身軀來到玻璃窗前,幽然凝望窗外夜景。
這間位於頂樓的公寓有著絕佳視野,透過落地窗俯視車燈與霓虹串成的流線時,總讓人興起遠離塵世喧囂的異樣感覺。
偶爾,這種微微帶著優越的異樣感會悄悄混和著一絲寂寞。
他們倆——現今該在某個山頂欣賞燦爛夜景吧!或者,就在屬於之鵬的鵬飛樓?
他們看的是與他同樣的夜空,或者完全是宇宙的兩極?
她說她愛他,但她不應該愛他的,她該愛的人是之鵬,他們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黎之鶴頓覺心臟一陣抽痛,不覺握緊拳頭,泛白的指節順著玻璃窗滑下,留下清楚的痕跡。他閉上眸,額頭抵住沁涼的玻璃。
在這樣浪漫靜謐的夜晚,之鵬會忘了早兒吧?或許剛開始清曉是以神似早兒的氣質吸引了他,但在相處後,之鵬該會漸漸發現清曉與早兒其實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女人。
這一點,他也是經過將近兩個月的相處,才真正體會到的。
「所以早兒,你放心吧,總有一天之鵬會完完全全忘了你的,清曉會完完全全進駐他心中,再沒有你容身之處。」黎之鶴再度旋過身,朝牆上的麗人淡淡笑著,「到那時,我的計劃便真正成功了——而我也能放心去處理晚兒的事了。」
他忽地合上眼簾,想起齊思思今天傍晚到他的研究室來。
她是前來轉達齊天浩的請求的。
「之鶴,叔叔的身體愈來愈壞了,他知道我跟你一向談得采,要我轉達他的請求。」
當時他默然不語,其實已猜著幾分她的來意。
「他希望你能照顧晚兒。」
「我說過,身為晚兒的姐夫,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不是以一個姐夫的身份——而是丈夫。」她果然一語直搗黃龍。
「思思......」
她卻俐落地打斷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與晚兒只是兄妹之情,不適合結婚。」
他微微苦笑,「既然你明白,又何必前來說項?」
「因為我並不反對。」
他的眉宇不由得微聚。
「晚兒確實需要人照顧,而從小最呵護她的你也確實是最佳人選。」
「但我......」
「莫非你心中另有所愛?」她靜靜凝視他,仔細而銳利的,彷彿要猜透他的心。
他立即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答應叔叔吧,畢竟你是他最信任的人。」
「晚兒不會答應的。」
「你怎能確定?」
他還是苦笑,「她或許看來柔弱,其實倔強得很。她不可能嫁給我的。」
「你倒瞭解她。」
「這世上怕沒比我更瞭解她的人了。」
齊思思聞言翠眉一挑,深深凝視他,眸光若有所思。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只是覺得好笑。」她搖搖頭,輕描淡寫的說:「你如此瞭解晚兒,為何反而不瞭解自己的弟弟?」
「我不瞭解之鵬?」
他不瞭解之鵬?!到現在,他仍無法猜透齊思思那句話真正的用意。
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十分瞭解之鵬,清楚他心中每一個念頭;難道......其實他根本沒真正認清?
不,不會的。他從小和之鵬一起長大,曾經是最親愛的兄弟,他怎麼可能不清楚他?
空氣中某種擾動的氣流忽地驚動了黎之鶴,他睜開眼簾,震驚地發現徐清曉正亭亭佇立在門前,細緻容顏蘊藏著某種淒絕神色。
她就那樣默默的望著他,瞳眸中漾著千言萬語,卻一句也沒輕洩。
「清曉!」他不自覺地提高嗓音,訝異她的忽然出現。
她凝望他良久,接著蓮步輕移至他面前,清秀容顏微微仰著。
「聽說你準備娶齊晚兒?」
她沙啞沉痛的嗓音刺痛了他,而問話的內容更令他的心震盪不已,「誰說的?」。
「之鵬。」她低低地答,「他告訴我今天齊思思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一陣失神,「你......都知道了?」
「那麼是真的了。」她迷迷茫茫的低喃,蘊著強烈痛楚的眸子在瞥視他一眼後迅速低掩,「原來我在你心中真的什麼也不是——」
「清曉!」他輕喚一聲,忘情地更加靠近她,大手覆上她輕輕顫動的肩,「究竟怎麼回事?」
「我真傻,竟還以為你有可能喜歡我,以為你有一點點愛我......」她細細吸著氣,語音破碎無法連貫。她別過頭,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將眼眸重新凝定他,「我只是齊早兒的替代;品吧?」
「早兒的替代品?」他一怔,不禁緊緊皺起濃眉,「又是之鵬說的?」
「不錯。」她語音低微,「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告訴我,你過世的妻子就是他曾經深愛的女人,而你是為了對他感到抱歉,才特地訓練我接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