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怎能不謝!如果不是宋姑娘即時出現,我這小酒鋪怕是要毀了。」
雖然他拿到一百兩的賠償,但一憶起早些時辰那悲慘的情景,他禁不住又要感歎一番。
瞧著老掌櫃可憐兮兮的模樣,宋鴻珞忍不住咯咯笑出聲。「是那位白衣公子惹的禍嗎?」
「是、就是那酒無賴,他……沒對宋姑娘無禮吧?」許是心有餘悸,一提起「酒無賴」三個字,老掌櫃的語氣變得忐忑而謹慎。
酒無賴?宋鴻珞努力回想著男子斯文俊雅的模樣,實在難以把他同無賴二字兜在一塊兒。
壓下心頭的疑惑,她水燦的杏眼眨呀眨,笑得益發燦爛。「放心,我甩人的功夫可是一流。」
要不,她那當官的阿爹,也不會急著要把她這調皮搗蛋的小丫頭給送出閣吶!
老掌櫃聞言大大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若宋姑娘為了來小店打酒而有個閃失,老夫可是過意不去呢!」
宋鴻珞的父親宋育乃梧桐縣知縣,每回來京城,總會光顧「把酒問」。
宋育對「把酒問」的花彫情有獨鍾,幾年間的來去兩人也算熟識,在老掌櫃頭一回見到宋育的獨生女時,就不由得對她這個可人兒興起莫名的憐愛。
「這人真這麼壞?」宋鴻珞不期然地問。
由老掌櫃的語氣,宋鴻珞對「酒無賴」興起了莫名興致。
上天待那「酒無賴」不薄,給了他一副好皮相,若是人品端正,該是京城中姑娘們傾慕、心儀的對象吧!
彷彿怕她誤信「酒無賴」斯文的表相,老掌櫃語重心長地蹙眉道:「宋姑娘這就有所不知了,那酒無賴可是壞到骨子底,仗著家世好、武功高,便在京城作威作福、橫行霸道。」
宋鴻珞偏頭睨著老掌櫃,不解地喃喃說道:「實在不像吶。」
「呸呸呸,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宋姑娘若再遇上這個人,可得小心提防著。」老掌櫃迎向她蹙眉的可愛表情,面露驚慌地開口警惕。
宋鴻珞莞爾,再一次被逗笑了,老掌櫃擔心她的模樣,可真是比她阿爹還要緊張呢!
「呵!老伯您放心,我就要回梧桐縣了,應該是碰不著面了。」宋鴻珞好心地提點。
「不不不,宋姑娘還是得小心。」
很明顯的,老掌櫃非常、非常擔心她。
意識到這點,宋鴻珞悄悄地歎了一聲,思忖著該怎麼安撫眼前過度關心她的老人家。
唉!她就是這模樣惹人憐惜,天知道她外表雖是一副柔柔順順的模樣,但骨子裡可是藏著一堆整人的壞主意。
不識她的人,總被她的外表蒙騙,非要擔起保護她的責任……例如,眼前這一位老掌櫃。
宋鴻珞輕擰秀眉,好半晌才甜甜笑道:「放心、放心!像他這般惡人……老天爺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對、對,說得好,就是時候未到!」老掌櫃咧嘴一笑,拍手叫好,這才由身後的酒架上取下一壇花彫遞給她。
「謝謝老伯,有機會再同您閒聊呢。怕要是回去遲了,我阿爹肚子裡的酒蟲發作,可又要使小孩子脾氣。」宋鴻珞接過老掌櫃遞來的上等花彫淺笑道。
「好、好,快回去、快回去,別耽擱了,記得幫我向宋大人問聲好。」老掌櫃迭聲道。
宋鴻珞捧著酒罈子巧笑倩兮地付了銀子,同老掌櫃道過謝才轉身離開。
「好香!」
她低頭聞了由酒甕中飄出的細膩酒香,揚起淡笑,佇足凝望著眼前煙水縹緲的黃昏景致。
呵!美景、美酒、「酒無賴」,成了她對京城的回憶。
第二章
五年後
初秋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落而下,池畔幾棵老榕樹連枝交蔭,矇矓了日光,在柔軟的陽光下透出一片蓊鬱綠意。
池畔邊的涼亭裡坐著兩個男人,正肆無忌憚地暢飲佳釀,兩人志趣相投,談話間笑聲不斷,震得池水泛起了陣陣漣漪。
「宋大人,這梧桐縣的府庫原來並不虧空,怎麼你到任不足兩年,就短少了十幾萬兩,這麼做,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些?」李主簿揶揄道。
宋育低啐了聲。「我只是領著朝廷月俸的一個小官員,那一丁點銀兩,只夠自己吃飽,哪夠養活一大家子?」
李主簿聞言,皺了皺眉。一大家子?這宋育前些年才喪妻,如今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人口簡單得比不上一整窩的耗子。
他心底疑惑,卻仍不動聲色地應和。「宋大人,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若讓有心人士拿此事參你一狀──咱們可吃不完兜著走。」
「你也知道,咱們梧桐縣不過就鳥屎般大,真想捉隻耗子還挺難的,總之……你好好辦事,本官絕不會虧待你的。」
宋育重新開了罈酒,眼角瞥見女兒翩然的身影,立刻張口喊道:「珞丫頭,你遲了,過來、過來!」
明眸流轉地往涼亭瞥了一眼,宋鴻珞的心,因為石桌上那一抹突兀的紅,漏跳了一拍,腳步也跟著遲疑地頓了頓。
她用手撐著額呻吟,不消多問也明白,石桌上的紅帖肯定是媒婆送來的名單。
「阿爹同李主簿喝得暢快,女兒就不打擾了。」宋鴻珞臉上懸著溫柔的微笑,不動聲色地緩緩移步往後退去。
打從宋鴻珞幾年前由京城回來後,她的阿爹便益發積極地托媒婆為她覓良婿,條件全是城裡有錢有勢、武功高強的人家。
她並非不想許配人家,也非有意違背阿爹的意思……只是無法苟同阿爹準備將她嫁出閣的「動機」。
現下……她可不會天真到自動送上門,一起同她慈愛的阿爹「商議」哪家公子適合當她的良婿哩!
宋育瞇起醉眸,識破女兒準備開溜的打算。「等……你、你不許動!」
「阿爹您醉了,沒酒了,女兒到常醉樓差人再送幾壇過府。」她悄悄地又向後退了一步,甜美可人地開口道。
「老子信你才有鬼!」宋育撩起衣袍陡然一躍,「砰」、「砰」幾聲起落,頗為笨重的身形落在亭邊、花間小徑,最後才落身在女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