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氣喘吁吁的模樣,宋鴻珞抑下心中竄起的一絲絲愧疚。「阿爹……您放心,女兒去去就回,不會耽擱太多時間。」
宋育滿臉漲紅,暗暗在心中打定主意,這回不會再被女兒的古靈精怪給騙去。「呿!誰同你說這些?阿爹是要同你談談──」
她搭著父親的肩,硬是不讓他說出要為她找夫婿的事。「阿爹,女兒懂的,你喜歡『常醉樓』的貴茅春,只有它擁有幽雅細膩、回味無窮的美好滋味,也只有它才能與阿娘釀的酒相提並論啊!」
宋育一思及因病逝世的妻子,眼眶登時泛紅。「對、對……貴茅春好、貴茅春好!」瞬間又想起什麼似的,猛地瞠大眼道:「不、不!不對、不對,阿爹是要同你說親事,不是同你討論哪兒的酒好……」
女大不中留,他要挑個武功好、膽識好的男人,替他疼愛這從小就被他捧在手掌心、寵若珍寶的寶貝女兒──順道保護他這個貪官丈人。
要不,若依當朝混亂的時局來看,說不準哪天闖來個不怕死的賊人,一刀宰了他這個小貪官,那他寶貝女兒的下半輩子能依靠誰呢?
宋鴻珞一聽到阿爹可憐兮兮地提到這個話題,立刻溫柔地哄騙道:「阿爹甭說了,瞧!李主簿等著你呢,要說什麼,女兒回來再同您說。」
「噢!」他醉眼迷濛地頷了頷首,正要旋身回涼亭時,才恍然喊道:「不對,阿爹是要同你說親事──」
話未盡,只見女兒翩然的身影像只小粉蝶,撲撲撲地就在他眼前飛走了。
「欸!你這不孝女,又欺騙你阿爹,回來啊!別跑!」宋育揚高聲音,卻險些岔了氣。
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宋育略顯肥壯的身軀撲倒在地,伴著吃痛的悶哼聲落入李主簿耳中。
「大人!您沒事吧!」李主簿倒抽一口涼氣,捏了把冷汗。走出涼亭,朝他疾聲問道。
好半晌,宋育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嘴裡咕噥不斷。「這狡猾的小丫頭是怎麼回事,教她嫁人又不是讓她去送死,每回只要一提起這事,跑得比飛得還快……」
李主簿見他並無異狀,連忙道:「我瞧宋姑娘只是玩性重,雖然嘴上說不嫁,但心裡頭可比誰都明白,暫且緩一緩吧。」
「緩、緩啥?再緩她就成了老姑娘。」宋育歎了口氣,猛地搭住李主簿的肩,想要尋求認同。「你懂的,是吧?是吧?」
「是!」李主簿習慣地應和著。「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我聽說今年會有不少達官貴人出席酌品宴,或許──」
他頓了頓,霍地發現宋育一張被酒意醺得陶陶然的臉,頓時漲成豬肝紅。「大人,您沒事吧?!」
「嘔──」
宋育賞了屬下一身酒穢……
***
宋鴻珞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瞧不見自家府邸,她才緩下腳步,嘴裡叨叨地念著。「臭阿爹,總要這麼折騰人。」
她的身形本就單薄,若再三天兩頭同她的阿爹你追我跑,怕是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和她的阿娘在天上相會了。
待紊亂的氣息稍穩,她緩下腳步,這才發現秋意深濃,冷瑟的風,輕徐地捲帶起落地殘葉,在初綻的秋菊間飛舞著,為梧桐縣添了股寥寥秋意。
宋鴻珞深吸一口氣,轉了轉晶燦的杏眸,正盤算著該先往常醉樓好,還是先到大街上去光顧季大娘一碗熱騰騰的紅豆湯呢?忽然,一股突來的碰撞,幾乎要將她撞飛倒地。
隱約感覺對方的身材體型都勝過她,宋鴻珞詫異地閉上眼,不忍目睹自個兒的慘狀。
只是過了半晌,她並沒有感覺到預期的疼痛,而其腰間似乎多了雙環抱住她的手……思及此,宋鴻珞猛地睜開眼,映入眼底的是一張落拓不羈的面容。
對方一身毫無修飾的隨意裝束,髮髻略顯凌亂,幾絲落在額前的發,掩去他的臉,讓她瞧不清男子的模樣。
「多、多謝公子。」語落,她扭了扭身子,挺腰、站定身,迅速拉開兩人過分貼近的距離。
沒想到男子卻好似不捨她離他太遠,大掌一張,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放肆的深邃眸光,在她臉上反覆梭巡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笑道:「極品佳釀!」
他沒想到事隔多年,在他家逢遽變、歷經滄桑後,他會再與「可人的美酒」相遇。
宋鴻珞愕然地僵著身子,黑溜溜的杏眸瞪得圓圓地怒叱道:「放手!」
「你撞灑了本爺的酒,打算怎麼賠?」長指勾起她柔美圓潤的下顎,袁浪行眷戀著指腹間那凝脂般的膚觸,笑得邪氣。
若早知姑娘細嫩的水膚如此誘人,他早些年遇見她時,便該把手中的折扇給丟了。
瞧他目中無人的放蕩模樣,宋鴻珞拳頭緊握,瞇起晶亮的杏眸瞪著他。「你!無禮!快放手、放手!」
他粗糙的指腹刮得她的下顎生痛、俏頰泛起一片紅暈,腦中轟轟作響,不明白自個兒怎會倒楣透頂地招惹上這個酒鬼。
袁浪行打量著眼前姑娘氣惱的模樣,不以為意地冷哼了聲,可惜啊!姑娘已經不認得他了。
不過……無妨,他微揚的薄唇揉著戲謔的笑弧問道:「小姑娘,你打算怎麼賠本爺的酒?」
「賠什麼?你弄痛我了!」宋鴻珞又羞又氣地斜睨了他一眼,從沒見過這般無賴的人。
「把酒賠給我。」他懶懶地掀唇,帶著醉意的眸子別有深意地打量著她。
宋鴻珞的雙眸透著無奈,她忘了,不能同酒鬼講道理。「你先放開我的手,我再賠你一壺酒總成了吧!」
「成!」他勾嘴一笑,鬆開了她的手,醉意矇矓的黑眸閃過一抹柔光。
宋鴻珞揉了揉被握痛的手腕,這一刻她才看清男子不俗的相貌。
不似一般酒鬼蓬頭垢面的模樣,他剛毅消瘦的臉部線條雖佈滿須髭,但飛揚的濃眉因他放縱不羈的態度,揉著股輕浮放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