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場激烈爭吵後,她便連夜搬出鵬飛樓,回到自己的家。
她想遠離他,愈遠愈好,她一分鐘也不能忍受再住在到處可感覺到他存在的房子裡。
可是該死的!就算她遷出了鵬飛樓,他的身影卻還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夜夜出現在她夢裡。
她恨自己每一夜都因為夢見他而必須哭著從夢裡醒來。
她也恨自己,就算他那樣對待她,她仍然不忍他一向視若珍寶的黎氏因為此次危機而崩毀於一旦。
「真澄,要我幫他可以。」在她與之鵬決裂隔天早上,趙品謙打電話給她,「只要你願意和我回香港去。」
她差點握不住話筒,「可是品謙,你明知我已經是黎之鵬的妻子……」
「但你過得不幸福。據我所知,他並不尊重與你的婚姻,他根本不是個好丈夫!」
「我知道他不能算是好丈夫,但我也不是個好妻子……」
「那麼就跟我走,真澄。何必強求這種婚姻?」
是啊,她何必強求?別說他們根本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婚的,他甚至一點也不喜歡她。
他恨她。
「好,我跟你走。」她答應了品謙的要求。
她決定和品謙一起到香港去。
所以今晚,是她留在台灣的最後一夜了。
袁真澄心臟驀地一陣抽痛,蒼白的手指緊緊扣住玻璃酒杯。
她將離開台灣,或許從此再也見不著之鵬,再見不到那個自以為是、教人憎恨的男人。
而她竟忍不住心痛。
該死的!
她重重摔落酒杯,透明玻璃霎時粉碎滿地,反映著柔黃色燈光的碎玻璃同時反照著她破碎的心。
該死的!她明明已經決定切斷與他所有的關係,甚至還請律師送上簽了她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為什麼還要想他?為什麼還要如此放不下他?
她恨恨地咬住唇,直到一陣清亮的門鈴聲阻止她繼續虐待已然泛出血絲的蒼白嘴唇。
「是你!」
「嗨。」門外的人柔聲打著招呼,清清亮亮的嗓音拂過袁真澄耳際,她迷惑地眨眨眼,直直望著那對清澈眼眸。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
「當檢察官就是有這種好處。」齊思思聳聳肩,清雅的面上漾著淡淡笑意,盈盈眼眸靜靜地圈住她,像是看透一切般清澄。
為什麼她總是如此從容,彷彿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
她愈是從容淡定,袁真澄便愈覺得自己顯得無知慌亂,不禁深深歎息,「有什麼事?」
「聽說你準備與之鵬離婚?」
「他告訴你的?」
齊思思搖頭,「我只在你們吵架當晚見過他,隔天他便去大陸了。」
原來那晚他去找了齊思思。她忍不住感到嫉妒。他說了些什麼?當著齊思思的面數落她?說她是讓人瞧不起的拜金女郎?
「他沒說什麼。」齊思思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
「哦?」
「他只是自責不該再讓自己當一次傻瓜。」
「那是什麼意思?」袁真澄揚眉。
「你想知道嗎?」
她瞪著齊思思,美眸變換過無數光彩,最後倔強地別過頭,「我不想。」
她不想再聽到有關他的任何事,她不在乎!
「我要離開台灣了。」
「為什麼?」
「為什麼?」袁真澄揚高語音,歇斯底里地,「因為我不想留在這裡,因為我沒必要留在這裡!」
「你恨他嗎?」
「當然!他沒資格那樣對我,沒資格那樣指責我。他以為他是誰?沒人能干涉我袁真澄的人生哲學!」她怒喊著,憤怒重新襲上她心頭。
「可是你在意。」齊思思靜靜應了一句。
她一愣,「什麼?」
「你在意他對你的看法,所以你才如此氣憤。」
袁真澄一窒。不知怎地,她彷彿有種錯覺眼前的女人看透了她,甚至比她自己還看得清楚。
她呼吸抖顫,不覺低掩眼瞼,想逃避齊思思的目光。
她彷彿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之鵬會那麼怕她。
「你想聽聽之鵬對你的想法嗎?」齊思思忽然問她。
「不想。」她悶悶地拒絕。
「你想。」
「我不想!」她尖銳地反駁,「他怎麼想我是他的事,反正我們要離婚了,很快就各不相干。」
「你真的不想聽嗎?」
「我不想聽。」她倔強地回應,明知自己在欺騙自己。
她想聽,她在意,她渴望探索之鵬的內心,想弄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她想瞭解他,從好久好久以前心底便蘊藏了這股渴望,而這渴望深切得令她心痛。
齊思思似乎明白她內心的掙扎,淡淡開口,「他愛過一個女人。」
她心一跳,迅速抬起眼眸,「什麼?」
齊思思默然凝望她良久,接著輕聲歎息,「之鵬他——曾經深深愛過一個女人,很深很深的,就算為她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那一種。」
袁真澄心跳加速,頓覺頭昏腦脹,她眨眨眼,看著齊思思清澈的瞳眸,「他……愛過女人?」
「不錯。」
「很愛很愛她?」
「對。」
袁真澄倏地深吸一口氣。
為什麼?她忽然有一種心臟強烈抽痛的感覺,連呼吸也無法輕易平穩。
她雙手緊緊交握,拚命告訴自己別在意,拚命告訴自己這不干她的事,但話仍是衝口而出,「那個女人是誰?」
「是晚兒的姊姊,早兒。」
「早兒?」
「齊早兒。」
第十章
齊早兒。
原來他曾經深愛過她,原來他曾經那樣深深愛過一個女人。
原來他並不是一直如此玩世不恭,一直如此浪蕩於情場,視女人若無物。
他曾經深愛過齊早兒,曾經為她心痛心碎,為她鎮日買醉,甚至為她封閉起自己,在自己的心門外再加上幾道緊密的鎖。
所以那張相片才會看來如此寂寞。
袁真澄想起第一次到鵬飛樓時,她曾無意在他房內瞄到一張相片,深深為其中男人的眼神而震動。
「那是一種……充滿寂寞的眼神,他在尋求著什麼東西,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份情感……」
她曾經那樣說過。
而他的確在尋求著什麼,他在尋求的是一份真摯的感情,純潔真誠、不夾一絲雜質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