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晨五點半起來晨跑,從八里水岸經過長長的堤防,一路跑到不知名的公園,渾身大汗的他本來想進會員俱樂部去沖個澡,順便享用美味的早餐,卻出乎意外的看到她。
那個他不知道名字印象卻深到不行的女子。
小公園淨是打太極拳還有跳排舞的歐巴桑、歐吉桑,她一個人坐在濃密茂盛的樹蔭下邊咬三明治邊看報紙,不知道看到什麼連忙翻找包包裡的筆,一拿出來才發現已然沒有多餘的手,只好用嘴把筆蓋咬掉,吃到一半的麵包放在膝蓋上,神情專注的在報紙上畫圈圈。
這麼早已經打扮整齊,可是看她的樣子又不像白領上班族。
「你一個人在公園吃早餐?」
「嗯啊。」幾乎把頭埋在求職欄中的人很鬆散的回應。
「你很好養,一塊三明治就打發了?」
「我也很想念公主家豐富的早餐,你都不知道他們家的廚子手藝有多好,我這陣子肚子都給養刁了呢。」
好大一聲歎息,雖然也不過幾頓飯沒吃到,卻彷彿隔著千年的時空。
申無敵表情怪異的扭曲了下。
她確定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很顯然∼是不知道,因為她恰恰揚起焦距不是很集中的眼對上了他。
他看見了那張被物盡其用的報紙,上面紅色的圈圈真的不少。
她在找工作。
「聽起來你好像碰到困難?」他壓抑自己的聲線。
「沒有人願意請我,我已經很退而求其次了,就連清潔公司的清潔工我都去應徵,他們也不要我,再過一陣子不只喝西北風,恐怕連住的地方也成問題了。」這人好好,居然願意聽她訴苦。
雖然爺爺一再交代防人之心不可無,可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用不著一直草木皆兵吧。
「這麼嚴重?」
「是啊,都是那個男人害的,要不是他,我起碼還有個地方住,被他一攪和,我有預感快被掃地出門了。」她忿忿的捋拳憑空揮舞了下,好像這樣就能把滿腔的忿意消除。
「哪個男人?」雖然不想對號入座,但她說的人不會是他吧?
「公主好好一門婚事被我搞砸了,曾爸跟曾媽每天都擺臉色……你……哪位,我認識你嗎?」她竟然對著一個晨運的陌生人大吐苦水,她是憋瘋了還是怎樣?
吃完那頓荒腔走板難以下嚥的相親飯,和藹可親的曾爸、曾媽再也沒給她好臉色,她突然從受歡迎的客人變成人人喊打的怪獸。
說是一門好好親事被她搞砸了,要是她沒跟著去湊熱鬧,女兒應該可以很順利的嫁入豪門,富上加富,有錢到流油諸如此類。
兩面不是人吶。
每天要被盲目的流彈掃射不要緊,反正天天早早躲出來,不過照她求職不順的慘狀看來,不用多久她真的要落魄到去住台北火車站了。
唉,不公平、不公平!
她無知的到處碰壁,後知後覺的才知道她是個沒身沒份的「外籍人士」。
聽起來很拉風吧,悲慘的是,外籍人士在這塊土地上只能暫時居留,別說找工作,就算打工也算違法,她的身份這麼黑,沒哪個公司行號敢冒險請她,就算一再退而求其次,什麼都不敢要求了,可是就連小麵攤的洗碗工人家也一口回絕,說他的小攤子不敢僱用非法勞工。
嗚,她居然成了非法勞工。
哀哉!
「這麼慘」還真是出人意表啊。
「啊,我剛剛說了什麼嗎?」猛然回過神來的汪靚靚可沒想到自己一字不漏的把受到的不人道待遇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明明她剛剛只是用力回想了一下不是?
不過——
「你看起來有點眼熟,可是我在這裡又沒多少認識的人……」
對人家推心置腹了半天,現在才問人家何方人氏會不會有點遲?
「你不認得我?」申無敵實在覺得有趣。
看她微微張了嘴還有瞪大眸子的表情,不像假裝。
「我應該……認識先生……您嗎?」有人結巴不說,連敬語都用出來了。
汪靚靚霍地站起來,放在腿上的三明治還有筆啊報紙的,所有的東西全掉在地上。
也是,回老宅子的第一天,他就把滿嘴大鬍子給刮了個乾淨,但他這麼大嗓門沒變啊,她真的完全認不出他來嗎?
真沒把他放在眼裡呢。
汪靚靚三兩下把掉了的東西撿起來放回包包裡,一抬頭那古怪的男人依舊盯著她看,沒有走開的意思。
莫非她碰上變態?
抓起放著全部家當的包包往肩頭一掛,她甩頭就走。
看著汪靚靚突然形色匆忙的背影,申無敵仍舊站原地,饒富興味的放大了聲音,「剛剛不是還談得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
「誰跟你說得好好的,你這陌生人離我遠一點!」她不忘回頭吠了聲,可惜聲音的殺傷力屬於零級。
申無敵莞爾。她的危機意識現在才生出來,她一向都這麼迷糊嗎?可也不像,那天,她可是口舌伶俐得很呢。
看著那道骨感修長的身影,越過小公園外銜接道路的斑馬線,又輕盈的跳上人行道,最後在轉角處消失。
她像極了可愛的雲雀,這樣放她逃走會不會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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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
就知道會被掃地出門,也才相隔一天而已,預感成真,真要那麼靈,她不如簽樂透去好了,或許還有點橫財命也說不定。
說不難過,那股不是滋味還是發酵了好半天才被她強制丟到腦後。
不想再看公主夾在中間為難的臉色,也好啦,反正早晚要搬,不管住得多麼舒適,金窩銀窩都是別人的窩。
「靚靚,你找到落腳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電話、MSN、E-mail,讓我知道你頭好壯壯、活蹦亂跳,沒有被流浪漢帶走。」公主帶著來不及擦保養品跟化妝的臉來跟她道別,時而依依不捨,時而指天畫地送她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