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嫣緊繃著身子,食不知味的聽著別人的談話,橫了心的忽視那一再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為什麼還要出現?難道老天爺見她忍耐得還不夠嗎?
為什麼非要用這種不具有安全性的距離,來考驗她離去的決心?
歐定海憐憫的望著她的故作鎮定,在桌面下輕碰她的手,想要給她一點鼓勵,她沒有說話,只是回以一抹略顯苦澀的淡笑。
雷崇熙又皺眉了。
看著他們之間充滿默契的眼神交會,他嫉妒得胃裡發酸,顧不得身邊的人在對他說話,他抓起酒杯──
「孫小姐,我敬你。」目光深凜,態度強硬得絲毫不容拒絕。
「雷先生,很抱歉,子嫣酒量不好,這杯酒可否由我來代替她喝?」歐定海第一時間跳出來護她。
雷崇熙的眉鎖得更緊了,兩隻眼睛森森然,一副恨不得要吃人似的。
「定海哥,沒關係,我可以喝。」她端起酒杯,勇敢的直視雷崇熙,毫不遲疑的喝下手中的那杯酒,就像是在宣誓,她也將勇敢的面對他的出現。
她蹙緊眉,忍耐的嚥下火辣辣的酒。
同一時間燒灼的不僅僅是她的身子,還有雷崇熙的目光。
氣氛陷入一種弔詭的窒悶深淵。
好不容易捱到結束,眾人來到大廳,在繁瑣的道別聲後,孫子嫣轉身離開。
「子嫣,我送你。」歐定海急忙要跟上去。
孰料,閻伯威卻一把拉住他。
他先是不解的看著閻伯威,繼而順著閻伯威目光投遞的方向望去,他看見雷崇熙已經邁開步伐,飛快的追上。
「這……」
「就讓他們兩個去聊聊吧!」閻伯威說。
「可是我很擔心子嫣。」
「你最好多擔心你自己。」
「我自己?」歐定海不明所以。
「對,就是你,歐定海先生,難道你沒發現,雷崇熙一整個晚上都殺氣騰騰的瞪著你,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塊?我還不想見到你屍骨無存的慘樣。」
歐定海一愣,須臾他的擔憂淡去,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來,「雷崇熙那個笨蛋,他該不會以為我跟子嫣……」
閻伯威沒搭腔,不置可否的搭著他的肩走出飯店大廳。
***
計程車的門才正要關上,一股來自車外的強大力量從孫子嫣手中奪走操控權。
她驚愕的瞪向車外,還來不及發表抗議,雷崇熙壯碩高大的身軀已經強行擠進原本只屬於她的小小空間。
「雷崇熙,你在做什麼──」她不自覺的揚聲問,防備的往車內退去。
隔著些許距離凝望她,他譏諷的開口,「我還以為從此以後,我就只能是雷先生了,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請你下車。」孫子嫣氣結。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帶上車門,拒絕了她的要求。
「不需要,請你下車。」儘管她刻意的冷漠,卻每每被他的態度激怒。
「面對三年不見的丈夫,你其實可以表現得更溫柔一點。」
「聽著,我們已經離婚,你只是我的前夫,一段過往回憶罷了。」她提醒他。
他安靜了幾秒鐘,「我知道我們離婚了,但那並不代表我們日後只能是陌生人。」耍著無賴。
正當孫子嫣辭窮的時候,計程車司機無奈的回過頭表示,「小姐,到底你們兩個是誰要下車?還是說,你們打算要一起走?」
「他下車──」
「一起走!」
他們同時作出回應。
翻了一記白眼,孫子嫣怒目瞪向禍首,下一秒,她毫不猶豫的拉開車門,轉身離開。
既然他不願意走,那麼,她自己離開總行了吧?
見狀,雷崇熙不假思索的跟著下車,在飯店外的回車道上,追逐著她遠去的步伐。
「孫子嫣,孫子嫣──」他一路喊著她的名字。
後頭不耐煩的車子朝著孫子嫣纖瘦的身影猛按喇叭,雷崇熙心驚膽跳的邁開步伐,想要阻止衝動的她。
直到一把拉住她,他再也壓抑不住渴望,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為她擋去了驟降的溫度,也擋去潛在的危險。
「該死!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他斥責。
「再危險也沒有比留在你身邊危險。」她把手臂擋在他們之間,抗拒著他的擁抱。
她瞪著他,毫不掩飾她滿腹的委屈跟怒意。
她就這麼厭惡他嗎?雷崇熙黯然自問。
「難道我們就不能平心靜氣的說話嗎?或者,你也該多少奉承我一點,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雙方合作順利。」
她推開他的胸膛,拉出一個安全距離,「這是安排好的對不對?包括工作上的合作,還有今天晚上的餐宴巧遇,這根本是你和伯威聯手安排的,就等著我這個狀況外的笨蛋,傻傻的跳入你們兩個編織的陷阱裡!」她氣憤的指控。
她忍了一晚,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閻伯威給出賣了。
笨死了!都怪她太笨了!
她早該知道,雷崇熙和閻伯威是大學同學,他們之間會有聯絡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都怪她笨,才會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傻呼呼的走入這預設好的陷阱,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出賣,卻不能有絲毫的反抗。
「真要說驚訝,我的感受不會比你少。這些年,我和伯威根本沒有聯絡,直到上個月他到義大利威尼斯觀展,我們才在會場裡偶遇,甚至就連H&W在台灣的合作對象是伯威的工作室,我還是從他口中得知的。這一次回台灣,我的確是想透過伯威打探你的下落,但沒想到會在今天就見到你。我也沒有刻意要安排什麼,我只是……只是……」他急切得語無倫次。
「只是什麼?」她憤怒的問。
「……只是很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久違的溫柔自他眼中一閃而逝。
孫子嫣渾身怔愣,披在身上的盔甲,彷彿都要在這一瞬間瓦解了。
下一秒,她甩開他的手,逃避的將目光遠遠的投向遠方,語氣幽淡的說:「我好不好關你什麼事?我已經不愛你了,不是嗎?還是說,我過得不好,你的心裡就會寬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