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清脆的鈴聲和著車伕「借光了您呢」的吆喝聲,穿梭在一條又一條的胡同間,這串鈴聲就像一條無形的彩煉,忽而在古,忽而在今。
坐人力車逛了一圈什剎海胡同,喬子蘋也差不多將這兩百年間的北京大事都聽過一輪了。
和健談的車伕道別後,暮色早已降臨,什剎海二岸點起了燈火。
「哈啾!」北京暮秋的夜晚帶著寒意,才下車,喬子蘋就打起噴嚏。「糟糕,大概是剛剛坐車吹風,感冒了!」
「過來。」郎世祺打開長大衣外套,將喬子蘋拉過來,包入其中。「不冷了吧?」
郎世祺的大衣,有著他的氣息與溫度,將郎世祺用大衣包住她時,喬子蘋覺得自己身子裡外都暖和起來。
「嗯,不冷了。」喬子蘋感覺自己備受寵愛,仰起頭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世祺,你對我真好。」
「傻瓜。」他輕彈了她額頭一下,然後又在她發心上印下一吻。
喬子蘋嬌嗔地睞了郎世祺一眼,轉過身,放任自己靠在他暖和的胸膛上,享受兩人靜靜依偎的時光。
夜晚的什剎海,周圍雖有熱熱鬧鬧的環湖燈和照明燈,但湖面上一片寂靜,那些熱鬧與喧囂浸染不了它。
數百年來,什剎海沉默如昔,默默望盡人生聚散與朝代更迭,也沉澱了所有的起伏與悲喜,唯有金錠橋與銀錠橋依舊含情對望著……
郎世祺擁著喬子蘋,兩人默默望著湖水,在這一刻,他感覺溫暖且平靜。
他有多久不曾有過這種平靜的感覺?
打從他認祖歸宗以後,他一直以爭取父親的認同為目標努力著。
他曾經認為工作是他生命的全部,將自己的成就感寄托在郎邑飯店的聲譽上,但是,漸漸的,他卻感覺自己像在高空走鋼索,身心已累積了太多疲憊,卻為了立於不敗之地,仍要繼續緊繃,只有和子蘋在一起,他不需要算計,不需要費心機,甚至不需要去防備什麼。和子蘋在一起,他才能感覺世上還有某些單純而美好的東西尚未失去。
人生這麼短,究竟什麼才是值得他去爭取的?
名?利?還是權位?
北京城裡出過多少帝王與將相,他們費了多少心血爬到高位,又為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費了多少心力鞏固自己的位置?但那些人如今何在?就連帝國都成了昨日黃花,紫禁城成了人人可去的博物館。
這何嘗不是他的借鏡?
他一次又一次的向父親證明自己的用處,為了保住自己在郎家的位置,他過去二十幾年來沒有一刻鬆懈,但是,他再怎麼努力,他永遠也取代不了郎世教。
郎氏不會是他的。
即使他犧牲了自己的婚姻,迎娶淺野詩織,這個鐵一般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在他生命裡,他所擁有的「真實」是那麼的少,除了七洋那票人的友情,就只有喬子蘋了,難道他還要為了那個不屬於他的「郎氏」,犧牲掉他此生唯一的真愛嗎?
那一剎,郎世祺的心變得清如明鏡。
「子蘋。」他忽然低喚。
「嗯?」
郎世祺握住她的肩,喬子蘋不解的抬起頭來望著他。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喬子蘋注意到他的目光變得嚴肅,她不由有些害怕。
「我父親幫我訂了一門親,對方是淺野集團的四千金。」
這消息像一記悶雷當頭劈下,喬子蘋呆住了。
「你是說……你要結婚了?」喬子蘋不知所措的後退,她好慌,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誰掐住,她呼吸不過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突然之間,世祺要和別人結婚了?那……那她該怎麼辦?
「這是我父親的意思,但我不打算照他的話做。」郎世祺往前一步,緊緊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我不可能出賣我的婚姻,和我不愛的女人結婚!」
「就是!就是!」喬子蘋用力點頭,「你好好跟你父親解釋,他一定會明白的!畢竟,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的呀!」
郎世祺苦笑,子蘋並不明白,郎東進所謂的「幸福」,和她所以為的並不相同。
「子蘋,如果我拒絕父親的安排,那麼我也將失去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什麼意思?」
「我不能再踏進郎家,同時也將失去郎邑飯店總經理的位置,」郎世祺靜靜的望著喬子蘋,「子蘋,我將成為一個無業遊民,這樣,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妻子嗎?」
這是……求婚嗎?喬子蘋感覺自己心跳得好大聲。她曾經不只一次幻想過郎世祺向她求婚,但是當美夢成真的時候,她竟有些不敢置信。
「子蘋?」郎世祺的聲音裡帶著催促,隱約還有一絲不安。
她望著郎世祺的面容,慢慢地揚起一絲笑容。
「世祺,你知道嗎?以前我最討厭工作老是佔去了你的時間,現在我唯一的敵人沒有了,我終於可以擁有全部的你,你怎麼還能問我願不願跟你在一起呢?」她環住郎世祺的腰,埋進他的胸膛,「我願意,我願意!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子蘋!」郎世祺動容的摟住她,歎息:「也只有你這傻瓜會說這種話了!」
「沒關係,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要我當傻瓜也甘心!」
「少爺,少爺,快起床啊!」
一大清早,江家的老管家就衝進江皓熙房裡,拚老命把他從睡夢中搖醒。
「唔……」江皓熙痛苦的拉起棉被蓋住頭臉,「叫魂哪?我困死了,別吵我睡覺……」
「可是……」
「李管家,你下去吧,要叫醒你家少爺,不給他一點刺激是不行的。」邢七洋大搖大擺的走進江皓熙的臥房,不慌不忙的從口袋拿出一個哨子,湊近江皓熙,用力一吹──
「嗶!」
經此高分貝刺激,江皓熙從床上彈跳了起來,整個人馬上清醒過來。
「媽的!是哪個混帳王八蛋擾我清夢?我非宰了他不可!」江皓熙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