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嘍囉頭兒的口氣不由自主地好轉了許多,「我們也沒想真的殺人劫色,不過如今世道艱難,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若是您賞臉留下點財物呢,我和兄弟們也好交代,一家大小都好生活。」
司空政本來一腔憤怒,聽他說得這麼可憐,便問:「你原來沒有地嗎?怎麼會混到沒飯吃,要出來劫道的地步了?」
嫣無色怕他好心聽軟話,連忙阻攔,「主子別聽他們胡說,劫匪就是劫匪,都是想不勞而獲,哪有那麼多的道理可講?」
「原來這並不是你男人,而是你主子啊?」嘍囉頭兒耳朵尖,笑道:「既然這樣,我就直接和你主子說話好了。這位公子,我們幾個人家中本來都是有地的,後來本地富紳張大戶佔了我們的地,趕得我們幾家無處安身,這才迫不得已落草為寇……」
「豈有此理!」司空政赫然一聲痛斥,倒把那嘍囉頭兒嚇了一跳。
嫣無色低聲說:「主子,這種事情不可單憑一面之詞,現在我們無暇管這些閒事,還是趕快想辦法抽身離開為妙。」
他看了她一眼,「這話不對,這種事情不是閒事,若天下百姓都是這樣過日子的,朝廷還能安穩立足嗎?這件事我會查的,而且一定會查到底,當然不是眼前,但是眼下我們能怎樣幫他們?」
嫣無色不禁歎口氣。主子雖然在宮中處理各種人事游刃有餘,但是到了民間,面對這些人三言兩語可能是胡編亂造的故事居然就心軟了,該說是他太仁慈,還是太單純?
從懷中掏出一些銀子,足有二十兩,丟到那嘍囉頭兒的懷裡,「我家主子脾氣好,賞你們了!若是識趣就拿著銀子走,否則就問問我的這把刀肯不肯饒人吧。」
她沉著臉將主子硬拉回馬車中,對已經嚇愣的車伕說:「走!」
車伕急於逃命,急忙重新套好馬車,揮起鞭子大聲吆喝著一路狂奔。
車內,司空政靜默了許久後低聲問:「無色,外面的百姓真的都是過這樣的日子嗎?」
「每個地方都會有富有窮,更何況,他們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誰能知道?主子不必太放在心上。」
再沉默了一陣之後,他又輕聲問:「剛才我是不是對你說話重了點?傷到你了吧?」
嫣無色一笑。「我哪有那麼脆弱?主子也沒說什麼。」
「今日才知道什麼是嫣然一笑。」司空政深深凝視著她,好像以前從不認識她似的。
她倏然怔住,沒明白他是在說自己。
「嫣,這麼好的姓氏,為什麼要配無色這個名字?」他微笑問,「是誰給你取的名字?」
「我師父。」她發現自己以前從沒和他說過關於自己的身世。「我很小父母就雙亡了,是師父撫養我長大。」
「你師父大概是個無趣的老頭子吧?怎麼能給你這麼美的女孩子取無色這樣的名字?」
她答,「我師父是個女的,她是我母親生前的摯友,她說女人如果想一輩子平平安安度過,一要無色,二要無情。」
司空政又怔住,「為什麼這麼說?」
她咬了咬唇,「也許因為師父一生都沒有嫁人吧。」
「你也這樣認為?」
「我……或許吧。」她偏頭看窗外的風景,想躲開他的眼神,但是一眼看到窗外的某處「景象」之後,呆了一下,隨後說:「主子,你給自己惹麻煩了。」
「以後不要再叫我主子了,今天那些劫匪一下子就認出我們的關係。」他湊到車窗邊也向外看,不知道她所說的麻煩是什麼,可這一看,讓他也不由得呆住──
只見剛才劫道的那幾個劫匪,正低語著悄悄跟在他們的馬車後面。
「一定是主子剛才非要贈給他們救濟銀兩,反而勾起他們的貪慾。」她恨聲咒罵,「我去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不要貿然妄動。」他按住她的手,「我相信人心本善,他們若是想害我們,就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地跟在馬車後面了。」
「那他們要幹什麼?難道還要以身相許不成?」冷笑一聲,她撩開車簾喊道:「停車!」接著返身竄向車後,大聲怒問:「你們幾個難道一定要嘗嘗我的圓月彎刀嗎?」
那幾名劫匪見到她,突然齊刷刷跪倒,嘍囉頭兒也大聲回道:「我們幾個想過了,與其落草為寇,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還不如找個好主子從良。車內的公子大仁大義,跟著他必然錯不了,請公子大發慈悲,收下我們幾個,不論公子去哪裡,我們一定拚了命保護公子的安全!」
嫣無色登時呆住。怎麼?他們還真的要以身相許?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幾個劫匪居然要做太子的隨身扈從,而主子竟然在聽到他們荒唐的想法之後,沒有猶豫太久就答應了?!
「主子!這種事情是隨口答應鬧著玩的嗎?在宮……在家裡的時候,就是給您端茶遞水的人,都要經過嚴格挑選才可以靠近您身邊的。」
「眼下畢竟不是在家裡啊。」司空政微笑著安撫,「我們兩個人一起走,其實也有很大的危險,看似目標不大,其實最容易被野戰找到。如果現在扮作一家人出遊,前呼後擁,反而不會讓他們將線索拼湊起來。」
她立時爭辯,「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們現在根本不清楚,您輕易就讓他們成為身邊人,很可能將災禍帶到身邊,到時候若是──」
「我身邊不是有你嗎?」他溫柔地打斷她的話,「無色,因為我身邊有你,所以才敢留下他們。你看看他們的眼睛,若是惡人不會有這樣熱情真摯的眼神,我相信相人相面,看人看眼,我從來沒有看走眼過。無論是你還是獵影、野戰,我都不曾看走眼,這一次也不會判斷錯的,若是我錯了,只要你在我鑄成大錯之前提醒我就好了。」
嫣無色頓時語塞。她最無法承受的就是他溫柔的口氣,而她之所以會這麼憤怒焦慮,是因為她本以為這是只屬於她與他兩個人的孤獨旅程,如今平白無故多了一大堆跟班,說話走路、行住坐臥都會特別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