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飛馬從遠而近,有個捕快身手俐落地從馬上跳下,對他行禮後急急道:「頭兒,野戰捕頭說有了些新線索,可能和太子有關,要您馬上回神捕營去呢!」
「好,我這就回去。」接過那人遞過來的韁繩,獵影跳上馬背。
「頭兒,要去告訴嫣捕頭一聲嗎?」另一個捕快問。
看了一眼那抹已經漸行漸遠的背影,他聲音一沉,「不必,就讓她自己慢慢找吧。」
***
燈火闌珊,月明星稀,不知不覺已經是這個時候了。
嫣無色靠著旁邊的一堵牆,慢慢滑下,此生從未像現在這一刻讓她如此疲憊,疲憊到很想失聲痛哭一場。
無論是被數十名河盜圍困在孤舟之上,還是被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採花賊用薰香迷暈,她都不曾有現在這樣的恐懼感。
太子,主子,那個總是對所有人溫文爾雅、謙和有禮的人,那個一手將她帶入宮門,一手將她變成現在的神捕嫣無色的人……不在這個世上了嗎?
怎麼會?怎麼能?
「姑娘,是不是走累了?喝碗暖肚湯吧。」旁邊一位正要撤攤的賣餛飩老大爺看出她臉色不對,好心地遞過來最後一碗熱湯。
她似乎急需一種溫暖的力量來支持自己不要再倒下去,於是草草地接過那碗湯喝下,伸手遞上幾個銅板,卻聽老人笑呵呵地說:「不必給錢了,姑娘,天色不早了,回家去吧,這地方可不是你們好女孩兒該來的。」
「這是哪裡?」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只見斜對面是兩扇烏木紅漆雕花大門,門上碩大的招牌紅艷刺目地寫著紅袖招。
她當然明白這是哪裡,這兒是男人的銷金窟,女人的墳墓,女人用青春換取財寶,男人用財寶換取美貌。
這世上無論發生多大的事情,「食色性也」這四個字,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掉的。
這一刻,她特別痛恨到這裡來的人。
「臭男人!」她咬著牙詛咒似的唾罵了一句,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剛想離開,忽然又站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剛剛走進那兩扇門的一個人。
是因為太疲倦而出現了幻覺,看錯了人嗎?為什麼她覺得進去的那個人好像獵影?可是此時獵影應該在神捕營忙於太子的事情,哪有閒情逸致到這裡來?
還在怔忡,就聽到門裡有甜膩膩的聲音在叫,「獵影大人,您可終於來了,叫奴家想死了!」
聞言,嫣無色連手指都在發顫。真的是獵影!他居然不顧太子的生死未卜,也跑到這銷金窟來尋歡作樂!以前不管他如何引逗她出刀,她都不曾拔過一下刀柄,但是此時此刻,她恨不得立刻一刀捅進他的心窩!
抬腿邁步就要進去,一瞬間又清醒過來。這裡不是她輕易可以進去的地方,如果亮出官差身份強行進入,明日成了別人口中閒談的笑柄不說,萬一獵影逃脫,她也無法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狀。
於是她將目光調向那高高的牆頭──
***
獵影和幾個女子調笑著走進去,大聲問道:「你們慧娘呢?」
「慧娘在忙著招呼客人,一會兒就過來。」
說曹操,曹操到。慧娘正一步三搖地跑過來,「獵捕頭,今天晚上到我們這裡不是來抓人的吧?我們可都是良民啊。」
「少和我打哈哈。」獵影很沒規矩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聽說你們昨天新到了個姑娘,我來瞧瞧。」
「您的耳朵可真是長,昨天的事情今天就傳到您耳朵裡了?是哪個嘴巴大的傳的話?」慧娘一邊說,一邊歎,「我可是要留著她當搖錢樹的,您看看可以,可別給我碰壞了。」
「怎麼?怕我給不起錢?我偏要見見!」他大笑著催促著慧娘,將他帶到那名新人兒的房門口。
房門一開,屋內有道清瘦的身影站在窗前,對他微微一笑,「好大的膽子,就這麼吵鬧著進來強行見人,不怕驚動了別人?」
「就算驚動了又怎樣?哪個客人有膽子敢和我爭女人?」獵影嘻皮笑臉之後,忽然伏倒在地,「主子,迫不得已讓您棲身在這裡,您受委屈了。」
對面的人依舊含笑扶起他,「這裡很好,我也沒有受什麼委屈。難怪三弟偶爾回京會在這裡流連忘返,樂不思蜀,看來我是該多出來走走看看,才能領會真正的京城繁華景象。」
這悠然的自嘲正是來自於這幾天讓全城上下都人仰馬翻的太子殿下,司空政。
站起身,獵影咧著嘴笑,「今天白天本來就要過來看主子的,但是野戰突然派人捎來話,說有關於您的消息,讓我必須趕回神捕營,屬下只好先走了。」
「我在這裡看到你了,還有……無色。」面向窗外,從這裡可以一覽無遺地看到街景,只是街上的人很少抬頭向樓上看。
「無色這些天忙著到處找主子,一直不眠不休,主子,真的不告訴她您在這裡嗎?」一想起夥伴的樣子,他就實在於心不忍。
「不要說。」司空政沉聲交代,「我不想讓父皇這麼早就知道我的行蹤。」
「主子認定她是皇上的密探了?可是我看無色對主子一片忠誠……」
「無色的忠誠我不會懷疑,但是父皇對無色卻一直有頗深的成見,否則也不會派野戰暗地裡跟蹤她,並密報他本人。我對無色越好,其實越是害了她,所以當野戰非要問我為何那樣信任她時,我不得不編個謊言來騙他。」他的聲音中有一絲傷感。
「主子是說給無色下毒的謊言?可是萬一野戰假惺惺去找無色賣好,說出這個謊言來套取她的信任,離間你們的情誼……」
「無色不會相信他的話,以她的脾氣會先來質問我,而不會輕易地相信任何人的。更何況,野戰也不會傻到隨隨便便將這種秘密告訴當事人,必然是滿心歡喜地去向父皇稟報,那麼父皇便會對他、無色,和我,都多一份放心了,他以為我們在相互制約,互相猜疑,我們對彼此越不信任,他就會越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