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看著他用紅盤托著黃金,在她面前揖彎了身子,過往和現在的情景交疊,她的淚差點奪眶而出。
當初納徵時,他就是這樣將聘禮交給了爹,爹還含淚笑說,要他珍惜她這個獨生女。他點頭答應了,那些話言猶在耳,卻只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就親手毀了承諾。
這些要求,原是想懲罰他,卻反而將她好不容易痊癒的傷疤又狠狠撕了開。當晚她就已經整整哭了一夜,要她怎麼有辦法看他在她面前行三跪九叩的古禮,迎她上轎?於是,她放棄了,放棄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勝利,自行來到了這兒。
「進來吧,」門房去而復返,把門拉開。「管家說廚房已經空出來了,你可以直接進去。」
「好,多謝。」元綺斂回心神,抬頭看著這遠離許久的深宅大院,她深吸口氣,將包袱扛起,隔了五年第一次踏進。
在黎之旭的迎接隊伍離開之後,原本聚集不走的人群也開始退散。原本的期待成了場空,無不罵聲連連。
有個穿著披風、用手絹遮了臉的女子,她不像其他人拚命往前擠,而是站在遠處觀望,看人潮散去,也跟著轉身離開。
她專挑無人的小路走,繞了段路後,來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宅院後門。她放下手絹,韓玉珍秀麗的臉龐顯現陽光下,滿臉的笑容,讓她眼裡的陰沉消退了些。
太好了,這賤貨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沒讓表哥真的對她三跪九叩。韓玉珍輕蔑地哼了聲,正要推門進屋,卻被突然冒出的人影阻斷了去路。
滿身酒氣的何冠廷擋在她面前,陰森森地開口:「韓玉珍,還是我該叫你夫家的姓氏?」
「啊——」韓玉珍撫著心口,在看清來人後,臉色一變。「你想做什麼?」
「他用大轎去迎接她,看了很刺眼吧?看到他們又勾搭上,心很痛吧?」何冠廷沒答,而是迭聲反問。「尤其是你又嫁作他人婦,已經沒辦法再回黎之旭身邊,更是恨得想殺了元綺吧?」
這些話,和以前她挑撥他時說的話幾乎相同,韓玉珍越聽越心驚。「你到底想做什麼?」他不會是想用這個來勒索她吧?
「因為,我也是,我恨不得殺了元綺。」何冠廷揚起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依你的性格,對這件事應該不會袖手旁觀,有什麼計劃,讓我插一腳吧!否則堂堂的富商夫人,要害人、又要避人耳目,未免也太綁手綁腳了些。」
「你以為我會信你?」韓玉珍冷冷嗤笑。「你對元綺的一片癡心我還不知道嗎?你怎麼可能會想殺她?」
「我當然恨她,你看她把我害得多慘!」何冠廷嘶聲咆哮,將手伸到她面前。「因為她,我的御廚之職沒了,只能借酒澆愁,結果喝成這副德行,那女人對我卻不屑一顧,自己開了間麵館過得逍遙自在,我怎麼不會想殺了她?!」
那雙瘦骨嶙峋的手不斷地顫抖,再看到他潦倒落魄的模樣,韓玉珍不得不相信他的話。這些年從不曾聽說元綺再和他有所牽扯,會由愛生恨也是在所難免。
要陷害元綺的計劃她全都想好了,經過姨母的回覆,表哥答應讓她參與宴會,只等那一夜,元綺這根一直梗在心頭的刺就可以藉由他人的手拔除掉,但事前的準備工夫卻讓她想破了頭。
他說的沒錯,礙於她的身份,一旦被人認出,就容易留有把柄,有些事她沒辦法親自去做,指派下人又怕口風不夠緊,若他那麼恨元綺,又願意幫忙,將會是最安全的人選。
歹念一起,忐忑不安的心反而篤定了。韓玉珍看四下無人,抑低聲道:「這裡隨時都會有人經過,你住哪裡?我再找時間去找你。」
「好。」何冠廷報了住所,隨即離去。
直至不見人影,韓玉珍才仰首大笑。
瞧,老天多幫她!反正到時事成之後,她會再想個法子把他給除掉,這種像乞丐似的人就算橫死街頭,人家只會草草埋了,根本不會有人關心他的死因。
等著吧,這次她絕不留活口,要元綺這賤女人再也無法出現在表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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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一進廚房,元綺就開始忙碌。
雖然筵席在三天後,但壓軸的一品湯就需要三天的功夫熬煮,將魚翅、鮑魚、海參、火腿等絕頂好料放入釀製陳年好酒的罈子用文火慢燉,其間必須小心掌控火候,不能讓湯沸騰,在最後的時刻,再移入冬瓜盅裡蒸燉,將冬瓜鮮味和湯汁融為一體,才會完成這道費時費工的好湯。
但這三天不光是只守著這甕湯,她必須利用空檔做其他菜餚的事前準備,魚肚要油發、海參要水發,什麼要先蒸、先炸、風乾、刻花,都必須有所安排,每一道程序都不容許任何閃失。
太久沒辦這種盛宴,才過了一天一夜,元綺已覺得好累。
見爐火太旺,她用鐵火鉗挾了些柴薪出來,用鐵盆裝著,然後蹲下調整火勢。躍然的爐火映入眼簾,看著看著,神智開始游離,呈現出一副呆傻的模樣。
意識變得恍惚的她,沒發現原本只有她一人的廚房,多了道人影。
黎之旭站在旁邊,她那略帶憔悴的神情,讓他見了心疼。他知道她昨晚整夜沒睡,這就是她的堅持,五年前他就見識到了,不管再苦再累,絕不假他人之手,一定會自己咬牙完成。
已陷入半昏睡狀態的元綺,身子不由自主地直往前頓,眼看額發就要觸到火苗。
黎之旭見狀臉色一變,趕緊上前將她往後一拉。「小心!」
元綺失了平衡往後跌去,望著已經拉開距離的火苗,好半晌才意會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不禁冷汗涔涔。要是真打盹一頭栽進爐火裡,那犧牲可大了。
「要睡回房去睡,我可以派人幫忙看著。」滿腔的擔慮無法化為溫柔關懷,只能轉為冷淡言語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