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說!」呂飛絮白了他一眼,立刻振筆疾書。「還有什麼你覺得似曾相識的?有沒有印象自己以前是做什麼的?學生還是已經就業?」
他已經畢業好幾年了。
不過朱朗晨沒有蠢到說出事實,只搖搖頭。「我想不起來。」
「算了,我來猜猜看,如果你有感應到什麼就說出來。」筆桿在小小的下巴上點了點,呂飛絮的兩隻眼睛開始上下打量他,朱朗晨被審視得心裡發毛。
「你長得不差……」她沈吟片刻。「你想你以前會不會是靠那張臉吃飯的?」
「應該……不至於……」朱朗晨額上青筋跳動,多年來的教養再次面臨考驗,這女人彷彿生來就是要挑戰他的極限似的。
他看起來就那麼像以色事人、出賣色相的人?!
教他意外地,她也同意地點頭。「嗯,氣質不像,你看起來比較像那種從小到大沒做過壞事的乖寶寶,在學校的時候八成年年領獎狀、當選模範生,說不定連作業都沒遲交過一次……」
朱朗晨暗自詫異,她的猜測非常接近事實,他的確從小品學兼優,年年得獎。
然而不知怎地,他覺得這些話聽起來一點都不像讚美,反而刺耳得要命。
當個好孩子不對嗎?怎麼由她說來彷彿那樣的成長過程多慘澹、無趣似的?
「怎麼?是不是有想起什麼?」見他神色有異,她立刻問。
「沒有。」
她思索半晌,繼續猜測。「說不定你遇到的不是單純的搶劫,也許你是某大財團的繼承人,有人想謀奪你的財產,所以派人追殺你,只是殺手不曉得為什麼失手了,卻造成了你的失憶……」
朱朗晨啞然,這女人是電視看太多還是怎樣,愈說愈離譜了。
「我想你說的這種情節,在真實生活中不太可能發生。」
「啊……」呂飛絮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點頭。「歹勢,弄混了,那好像是我看過的一本小說裡的橋段。」
朱朗晨的臉部肌肉又開始隱隱抽搐。她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什麼?
「也許是你招惹上某個黑道大哥的女兒,人家老爸一個不爽就找手下來修理你,本來是想直接宰了你的,但是女兒苦苦哀求,所以他們只打得你滿地找牙、鼻青臉腫,結果你卻因此頭部受重創,失去了記憶……」
這下朱朗晨徹底無言,什麼教養、風度全拋在一旁,忍不住揚起聲調。「你就不能想像一些平凡、普通一點的背景嗎?」
她不耐地瞥他一眼。「內容平凡普通的故事誰想看?」
朱朗晨怔了怔,終於,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你究竟是想做什麼?為什麼對我的失憶那麼感興趣?」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找寫作靈感。」她拋給他—個看智障的神情。
寫作靈感?朱朗晨恍然大悟。「你是作家?」
「不敢這麼說,不過我靠爬格子維生。」
說了半天,原來她是寫小說的,難怪滿腦子奇奇怪怪的東西。
「哪一種小說?」
「推理。」呂飛絮簡潔回答,又回到原先的話題。「既然我替你想的背景你都不滿意,那你自己說說,你覺得你原來可能是做什麼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又道。
要他想?朱朗晨按住太陽穴,只覺無力,他沒她那麼豐富的想像力,不可能信手拈來一堆異想天開的故事。
他知道的,只有事實真相,但那偏偏就是他不能吐露的,他能對她說什麼?
「對不起,只要我試著回想,頭就開始痛。」這謊撒得卑鄙,但是他無計可施。
「回想的時候會頭痛……」呂飛絮做了筆記,看了看他,然後放下筆,那張看似極少見陽光的臉蛋,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既然如此,我們明天再繼續,不過你要是突然想到什麼,一定要跟我說。」
朱朗晨點頭應允,可是發現她再次冷卻下來的語調,心裡卻莫名地不是滋味。
不是他自戀,但過去總有不少女孩追在他身後,眼前這個怪怪女卻只將他當成一個寫作用的參考資料,彷彿除了「失憶」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價值,坦白說,還真有點打擊到他的自尊。
朱朗晨快快地坐在原地,看著呂飛絮把桌上的碗收到水槽邊,放在一疊不知何時擺放到現在的碗盤上,開了水龍頭。他沒有其他事可做,也就沒移開視線。
但是瞧著瞧著,狹長的眼睛卻愈睜愈大。
「你在做什麼?」
呂飛絮根本連句話都懶得回,僅僅斜他一眼,像是在說:這麼明顯的事也要問 ?笨。
朱朗晨這輩子從未見過豬走路,但好歹吃過不少豬肉,即使是從未做過家務的他,也知道碗盤不該是這麼洗的。
「你怎麼都沒洗碗盤的背面?」看著她只是把碗盤內側隨便沖洗一下就算了事,他驚駭莫名。
「吃飯又不用碗背。」
一句話,讓朱朗晨呆住。這下子,他是徹底被打敗了。
看她沒事人似地仍用那種恐怖的方式繼續洗碗,朱朗晨握緊了拳頭,又張開,然後又握緊,心中很是掙扎。
當作沒看見……當作沒看見……他的雙手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
他在心中默念。
可是一想到往後幾餐都得用那些碗盤吃飯,身上就像有無數只小蟲爬過,使他渾身難受,坐立難安。
終於,他受不了了,一個箭步來到水槽前,捲起了袖子。
「讓我來吧!」
呂飛絮古怪地瞟他一眼,倒也毫無異議地讓到一旁,換他接手。
有人自願替她做家務,幹麼反對?又不是腦殘。
她看著他把她洗過的碗盤重新放回水槽內,視線不經意地投向他的手,發現這位仁兄外型雖然斯斯文文,一雙手卻是修長有力,指甲也修得短而整齊,不過皮膚白嫩又光滑,看起來就像從未沾過陽春水。
不到幾秒,呂飛絮已經很肯定他絕對沒做過家務,因為她從未見過有人洗碗洗得這麼小心翼翼,像是怕遺漏任何一了點油漬,又像怕將東西摔破,謹慎的動作中,同時帶著一股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