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著酸澀的淚眼,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把……把支票撕掉——」她顫著嗓音再度懇求。
他閉眸,深吸一口氣,「我不能。」
心碎了,淚水紛紛墜落。「我瞧不起你,錢家聲,你如果是男人的話就不會做這種事……不,任何有骨氣的人都不會這麼做。你簡直……你太令我失望。」
「很抱歉令你失望。」他緊緊咬牙,伸出拇指緩緩替她拭去頰畔淚水。「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就是這麼一個男人。」他啞聲說道,幽邃的眼眸掠過複雜暗影——彷彿帶著幾分柔情,幾分歉意,幾分自嘲,還有幾分藏得極深的壓抑與痛苦。
她沒看見,悻悻然展袖抹去眼淚。
「再見!算我看錯人了。」
他默然,怔怔望著她倔強離去的背影。
「……好啦,這下我可總算擺脫這個小麻煩了。」他自言自語,語聲似乎輕快,可緊緊交握的指尖卻狠狠刺痛了掌心。
***
夜逐漸深了,蒼黯的夜幕緩緩罩落城市。
可總是五彩繽紛的台北市,並沒有因為黑夜的來臨而稍稍褪去顏色,相反的,她仰起抹上淡淡胭脂的容顏,微笑接受夜的披風。
夜晚的台北,是美麗的、自信的,可絢麗的容姿後,掩著不為人知的寂寞。
城市是寂寞的,因為住在城市裡的許多人,許多心,是寂寞的,因為在城市裡生活的人總要戴上剛毅堅強的面具,縱使他的心有多麼脆弱……
想著,錢家聲的嘴角不禁自嘲一扯。
什麼時候他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只因為失業了便讓他忽然成了個詩人?又或者,是因為下午被柴晶晶痛罵了一頓?
她瞧不起他,她對他失望,她認為他沒骨氣。
是的,他是沒骨氣,事實上,他也鄙夷所謂的骨氣。
人為五斗米折腰,這不就是社會的現實?生活在這個世界,生活在這座精明冷厲的城市,他一向懂得遊戲規則,不是嗎?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就是這個社會信奉的真理!
他沒有錯,跟柴老要來的支票是他該得的補償,就算敲詐也好,他拿定了,因為他的確需要……
「我沒有錯。」他堅定地對自已宣稱,透過車窗往前方直視的眸光忽地冷冽。
他沒有錯,他只是照遊戲規則玩而已。
一念及此,他忽地用力踩下油門,寶藍色的Cetiro往陽明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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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小哲是我的兒子?」聽聞爆炸性的宣言,紀禮哲只覺腦子一陣暈眩,扣在指間的咖啡杯一晃,差點落下。
他瞪著將他邀來譚昱陽明山別墅敘舊的學妹,眸光又是震驚,又是不信,還有微微的茫然。
程馨心一扯,胸口為他莫名的眼神發疼,「我就知道學長完全忘了。」
「忘了?我究竟……忘了什麼?」他完全不記得了,不記得他曾經與她纏綿歡愛,甚至令她懷了孕——這個學妹對他而言,一向就只是個學妹啊。
「學長,你記不記得你畢業那年生日?那天,你在酒吧喝得爛醉——」
紀禮哲臉色一白。
是的,他想起來了,那天,他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命令他馬上回台灣進翔鷹集團工作。父親不許他留在美國,不顧他成為建築師的夢想,硬要他回國繼承家業。
他拿自己患上胃病的身體威脅他,他這個做兒子的只得乖乖聽命。
夢想被剝奪的不甘心讓他自暴自棄地喝了一整天酒,試圖麻醉自己……
「那天晚上,當我看著你醉醺醺地從酒吧裡出來時,我很心疼,又好高興,因為自己終於有跟你單獨相處的機會。」程馨幽幽地說,「我趕上前扶你,將你帶到附近一家汽車旅館。」
「你……為什麼這麼做?」
朦朧的眼眸凝定他,「因為我愛你,學長,當時的我其實暗戀著你。」
「什麼?」他一震。
「我一直喜歡著你,可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她沙啞著嗓音,「在你心底,一直有另外一個人。」
是婉兒——她指的是婉兒……
紀禮哲心一痛,想起不久前才逝去的女孩,他身子忽然開始發顫。
程馨注意到他激動的神情,容色一黯,「我想,你現在也依然愛著她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望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雖然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我還是很渴望你,就算只有一晚也好,我希望與你共度,只有一個晚上也好——」她忽然停住了,容顏逐漸染上哀傷。
「可是我……隔天早上並沒發現你,我以為我是由自己去投宿的,我……當天就回台灣了——」他說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每一句話都正深深地刺痛她。
他毫無記憶的一夜,卻影響了她一生……
「我只是出去買個早餐而已,回來以後,你已不見人影。」她搖搖頭,眼眸氤氳霧氣,「這是命,學長,命運注定我倆無緣。」
「程馨,對不起——」
「不,你不必道歉。」她搖頭,「是我自願的。」
「所以你後來就嫁給了錢家聲?」
她別過頭,「嗯,正好家聲跟我求婚,我一時衝動就答應了。」
「他知道……你懷了小哲嗎?」
「他不知道。」她顫著嗓音,「他一直以為小哲是他的兒子,直到有一次小哲受傷送醫院,需要輸血,他才發現小哲……原來不是他的兒子。」自責讓她的淚水一滴接一滴流落。
他展臂擁住她,「我對不起他,我應該……好好謝謝他。」
她哭倒在他懷裡,「學長,小哲他……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他失聲,「你是指血癌?」
「對,血癌。」她哽咽著,「這幾年他一直接受藥物治療,雖然病情控制住了,可身子一直很弱,我們想盡辦法替他找合適的骨髓做移植手術,卻一直……一直找不到——」
「別哭,程馨,我來想辦法。」他安慰她,「我一定會幫小哲找到骨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