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實家聲的朋友已經幫我們找到了,可那個人……那個人一開口就要兩千萬——」
「兩千萬?」
「嗯,這數目太大,我們倆一時湊不出來……」
「我有。」紀禮哲截斷她的話,眼神溫煦,「交給我吧,我來付錢。」
「……你真的有錢?」銳利的嗓音突如其來響起,客廳裡心緒震盪不已的兩人同時調轉視線。
「錢家聲?」瞳底映入來人面孔,紀禮哲不覺愧疚。
慚愧的神色似乎震動了錢家聲,他握緊雙拳,冷冷瞪視他,「你不必這樣看我,紀總,我是錯把你兒子當成我兒子,那也……沒什麼。」
「我應該謝謝你,家聲,這些年多虧你照顧小哲。」
錢家聲臉色一白,「你不必道謝!」他咬緊牙,「小哲他……也是我兒子,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無論如何,我還是謝謝你。」說著,紀禮哲站起身,伸出右手。
錢家聲一動不動,他瞪著那只表示友好的手,雙手微微發顫。終於,他一甩頭,伸手與紀禮哲一握。
這一握,就表示了他承認小哲不是他親生兒子;這一握,就表示他不再是小哲心中最親愛的父親;這一握,就表示……
他猛地抽回手,「你不必煩惱錢的事,兩千萬我已經湊到了,我來替小哲出這筆錢。」
「不,讓我來吧。」紀禮哲連忙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讓我來吧。」
「我知道翔鷹集團最近狀況不好,你手頭可能也很緊……」
「沒錯,翔鷹情況是不好。」紀禮哲微微苦笑,「可你相信我,兩千萬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筆大數目,我完全拿得出來。」他眸光真誠。
錢家聲一顫,彷彿被那樣的眸光給燙到,他握緊雙拳,拚命地握緊……
「家聲,讓禮哲出吧。」程馨柔聲插口,「我知道你籌這筆錢不容易,算了,又何必麻煩你四處向朋友借錢呢?」
麻煩?她為什麼這麼說?他從來沒這麼想過!只因為小哲找到了親生父親,就不需要他來插手嗎?
「我不覺得麻煩!一點也不!」他忽地瞠目狂吼,狠狠瞪視客廳內另外兩人。
程馨被他粗暴的神態嚇了一跳,不覺往後一退,紀禮哲輕輕握住她的肩。
他瞪著他們,瞪著驚嚇的她與溫和的他,胸膛熊熊燃燒的烈焰逐漸滅了,冰涼的寒意緩緩漫開。
他們才是小哲的親生父母,紀禮哲才是小哲的親生父親——瞧他們,連名字都相似呢,程馨當初這麼取名肯定有她的用意。
只可惜他到現在才領悟,到現在才明白……
他太傻了,蠢得教人不敢相信!!
一念及此,錢家聲驀地從上裝口袋取出支票猛力一撕,跟著用力一甩。
碎成兩半的紙片,宛如柔美的羽毛,在空中輕盈飄落——「我像個白癡。」他喃喃自嘲,眼眸迷濛。
這張支票——這張他出賣了自尊與格調換來的支票,再也不需要了……
好半晌,他回過神,啞著嗓音問道:「小哲呢?」
「他在……樓上睡覺。」
「這麼早?」
「嗯,他體力還沒完全恢復,我讓他早點上床休息。」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上樓看他一下。」
「家聲,我……」程馨開口想說些什麼,神情不忍。
「別。」錢家聲做了個手勢阻止她,在蒼白的臉色映襯下,唇角的微笑顯得勉強,「我上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然後我馬上走,馬上走——」他忽地一頓,恍如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可只一轉瞬,他立即轉身離去,迅速行進的步履,微微不穩。
***
「寶寶,他真是個壞蛋,簡直壞透了。」柴晶晶抱著愛犬,哽咽著嗓音喃喃數落。
夜深了,月光透過窗扉輕輕籠上她蒼白的容顏,淡淡地染上她漾著淚的眸,染出一片惆悵。
在這麼深、這麼靜、這麼惆悵的夜裡,柴晶晶終於明白了,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一個人。
一個壞男人。
「我還罵過劉玉婷笨,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傻到愛上一個壞蛋,可原來……原來我自己也一樣傻。」她抱緊寶寶,濕濕的臉頰貼上它柔軟的毛,「我是白癡。」
寶寶低低哀嗚,悲傷的黑瞳瞅著它最親愛的主人。
「我是白癡,寶寶。」
寶寶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她的頰,嘗到一股鹹味。
她對它苦笑,頰畔淚水靜靜滑落。
「他讓我失望,寶寶,就像爸爸讓我失望一樣,我曾經發誓再也不對任何男人懷抱希望的,我曾經發誓不會像媽媽一樣傻到去愛一個男人,而且還愛上那麼壞的男人……
我想,這輩子絕對不會有任何男人能讓我動心的,可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她展袖抹淚,「當初倒不如不要接近他了,我應該……離他遠一點,我早該知道的,不論是爸爸還是他,他們只會……只會——」
只會讓她傷心而已。只會讓她失望,只會讓她痛苦……
早知道對他惡作劇會賠上自己一顆心,當初她真該離他遠一點的。
她該離他遠一點,可為什麼腦海卻浮現了那天在文化大學後山他對她微笑的臉孔?
他對著她笑,遞給她一支火花燦爛的仙女棒,可一對黑眸卻比火花更晶亮。
我知道跟我這種人一起過生日你很哀怨,不過你也不必擺一副這麼悲苦的表情吧?
他笑嘻嘻地對她說,她以為他注意到了她低落的心情,所以特地這樣做來振奮她的精神。
那一刻的他,是溫柔的,溫柔得令人感動,溫柔得讓她不小心遺落了自己的心……
「如果生日那天我回家去,不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那她就不會不小心喜歡上他了。
歸根究柢,是她自己的錯,是她自己傻——「是我太傻,寶寶,對不?」她淚眼朦朧地問。
寶寶拚命舔她,試圖安慰她。它不想見她哭,它的主人一向那麼活潑開朗的,她一向笑得那麼甜美、那麼燦爛,它不要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