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綠瀅的臉更沉了,那天在破屋遭受黑衣人的攻擊後,她就沒再見過霍凌非,她曾到山莊找過他,但總是沒碰著他。
她擔心向長德會對他不利,想幫他卻又不知道怎麼幫,師姊們都要她別管閒事,她也不想插手這事,但還是忍不住夜探山莊好幾次,甚至放出風聲說向長德喪心病狂,竟然要殺徒兒。
誰曉得這傳言沒多久便平息下來,向長德和顏悅色地出來解釋說明,當日在破屋襲擊霍凌非不過是想試探他的武功,這幾年江湖傳言霍凌非不知自哪兒習得一身莫測高深的詭異武功,他一直不願去相信,可因為自己年事已高,想將山莊托付給值得信賴的人。
左思右想下,最後還是決定出手試探,沒想到結果卻讓他痛心疾首,霍凌非競瞞著他拜了西域鬼王為師,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一身是毒,縱使有一身絕世功夫,可不出三年必定經脈全亂,心神俱失,步上白豪豐的後塵。
他心情沉痛萬分,思索一夜後,終於決定將霍凌非逐出山莊,他與外人習武已算背叛師門,沒想到習武的對象竟是作風邪佞、手段殘暴的鬼王,即使他對霍凌非再疼惜,也無法再包庇,即日起霍凌非已不是明霞山莊的人,他日後所作所為與明霞山莊再無干係。
沒想到事情竟會這樣急轉直下,她雖不信向長德的鬼話,可霍凌非飄忽詭異的功夫她也曾親眼所見……唉,真氣人,到底實情如何,霍凌非從不出面說明,半個多月後他忽然失去蹤影,再沒人見過他。
江湖上有許多傳言,有人說他隱居起來,有人說他已毒發身亡,還有人說在細雨紛飛的夜裡,曾見過他與一女子為伴,乘著扁舟渡江而去,身旁還跟著個瘋瘋癲癲的老人。
思及此,她悠悠地歎了口氣……
「想什麼?」黃燕來到她身邊。
「沒有。」江綠瀅不想回答,皺著眉頭拍打石壁。「我說這裡根本沒東西。」
紀筠勾起笑。「我想也是,可師姊執意要找,咱們配合一下便是了。」
忽然喀答一聲,四人的耳朵全豎了起來。
「我就說這兒一定藏了東西。」李淳的聲音難掩興奮,她小心地拿下一塊石頭。
三人全湊了過去,就著火把觀看藏在石頭後的東西。
「是羊皮嗎?」原本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江綠瀅在這時也提高了嗓音。
李淳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應該是羊皮沒錯。」她的心快速地跳著,真的讓她們找到了嗎?
四人互看一眼,而後目光全集中在羊皮上,李淳顫抖地攤開羊皮,只見上頭寫著幾個大字——
哈哈,向長德你上當了。
*** *** ***
三個月後
斜坡上開滿小白花,白豪豐坐在花海中綻露笑容,涼風迎面吹來夾著青草與些許泥土的氣味。
他的眼睛盯著飛舞的蝴蝶,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正想伸手抓去,眼前的景物忽然模糊起來。
「爹,該吃午飯了。」
聲音忽遠忽近,他反射地轉頭,瞧著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漸漸清晰起來。
「……銀……銀子……」
「我在。」
一個姑娘對他笑著,他也笑著。「……銀子?」
「我在這兒。」
四周的景物由模糊轉成清晰,他長長地吐口氣,畫面來來去去,快速閃過他的腦海。
「中午了?」
「是。」白玉銀在他身邊坐下。「該吃飯了。」
「吃飯……」他頓了一會兒才又接下一句。「我不餓。」
白玉銀點點頭,微笑道:「那我們坐會兒。」
這幾個月父親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但反應總是這樣慢慢的,似乎神智仍在外頭神遊一般。
「我去過一個瀑布,對嗎?」
「雲萊山嗎?」
他喃念著這名字。「不清楚,我在裡頭藏了東西……好像藏了好多地方……」有些事他已經都不記得了。
「是啊,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她與霍凌非曾經回去雲萊山一次,因為她想弄清楚父親藏了什麼在那洞裡,當她瞧見羊皮紙時才想起兒時父親與她說笑的話語。
他一時興起,在那洞裡塞了一塊羊皮,說那是人人都想要的珍寶,當時她不明白父親的意思,現在才明白父親指的應該是寫著武功秘笈的那塊羊皮。
「怎麼突然想起這件事?」她問。
「不知道,腦袋裡都是一些片段的東西。」他瞧著一隻老鷹飛過山谷。「銀子……」
「嗯。」
「你娘病了,我沒來得及回去看她……」
「沒關係,都過去了。」她握了下父親的手。
「她恨我嗎?」
「娘不恨你。」她立刻道。
「我知道她不諒解我……」
「爹……」
「沒關係,我只是有這種感覺。」他低頭看著小白花。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銀子?」
「嗯。」
「爹這輩子,有做對過什麼事嗎?」
她的心一緊,連忙道:「當然有……」
「師父、師兄……你娘,都對我很失望吧……」
「你別胡思亂想……」
「我都做錯了,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
「爹,別想這些,去吃飯吧!」
他抬起頭,轉向她,忽然露出笑。「沒事,不用擔心我。」
「怎麼了,你們想在這兒吃午飯嗎?」不知何時,霍凌非已來到兩人身後。
「在這裡吃也很好。」白豪豐振奮起來。「就在這兒吃吧。」
「我去把飯菜端出來。」白玉銀立刻道。
「去吧!去吧!別忘了把酒也拿出來。」他高興地說。
察覺父親的心情好轉,白玉銀笑道:「知道。」聽著父親快活的聲音,她才安下一顆心。
陸續自屋內拿出飯菜,三入席地享用午膳,酒足飯飽後,白豪豐往後一倒,仰躺在草地上,滿足地呼呼大睡。
瞧著父親的睡臉,白玉銀有感而發道:「有時我真不知道爹是清醒的好,還是瘋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