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羊毛上衣,黑色的窄版短裙,套著絲襪的修長美腿蹬著一雙漆皮高跟鞋,咖啡色的皮質包包緊緊的扣在手裡。
如果不是早已經認識她,楊耐冬絕對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時髦女孩,是個極具專業素養的女法醫。
是啊,是時髦,她願意接受他的親密,享受愛情的歡樂,卻不願跟他步入婚姻,要說不挫折,根本是騙人的。
他的自信心大受打擊!
但是她不會知道這些挫敗,因為他會暫時將這些心情當做秘密,收藏在心裡,除非……除非她願意誠實。
有時候他真不懂,她可以克服平常人無法面對的心理障礙,勇敢的站在解剖台前,不管屍體的狀況有多麼糟,她美麗的容貌皺都不皺一下,全然不受絲毫影響。
偏偏,她卻無法克服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規則。
到底她是怎樣的一個複雜體?竟然在時髦前衛的身軀裡,同樣住著傳統跟迂腐,只為了一歲半的……算了,不想了,今天他不想壞了心情,他只想要學她去盡情徜徉快樂。
楊耐冬朝她伸出手臂,邀請她上前。
聽不清楚她嘴裡的嘀咕,只見她掙扎了些許時間,才鼓起勇氣朝他邁開步伐而來。
「等很久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楊耐冬笑著搖搖頭,「如何耐心的等待女伴出現,是每個男人都必須要學習的一門課,再者,要當一個完美的小情人,耐心更是首要。」
「我……」她不是把他當成豢養的小男人,練姬樁想要解釋,可是卻被他的手指堵住了欲啟的唇。
「噓,我來開車。待會先去吃晚餐,電影可以看晚場的,你不介意吧?」
「……隨便。」他的笑容看在她眼裡,有種複雜的滋味,像是發酵了似的。
「嗯,那上車吧!」
「謝謝。」她壓下心裡的難受。
車廂裡,外頭的冷風被阻隔,她忙著脫下大衣的同時,他已經體貼的橫過身來,仔細的幫她繫上安全帶。
接著,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想要吃什麼?」
她搖搖頭,「都好。」
「那就我來作主了。」楊耐冬習以為常的接下這個工作。
一直都是這樣的,除了工作,她對其他事情都是少根筋的,與其讓她想破了頭,還不如一開始就別讓她白費心思去多想。他是用這種近乎不當溺寵的方式在呵護她的。
結果……果然把她寵壞了。
她真的什麼都不去想。
而他也只好摸摸鼻子,認了。
維持一段靜默的路途,車子突然背離車陣,轉而在路旁的停車格裡停下。
練姬樁看著車窗外的街景,忽然想起了他剛到台灣的第一天,他們也在這附近停車、步行,打算去吃晚餐。
跟那天不同的是,現在的他是挽著她的手的。
得要跨越面前的雙向道才行,可等不及走向紅綠燈路口的斑馬線,他竟突然拉她直接橫跨安全島,用驚險的姿態急急穿越車陣。
「天啊,你在做什麼?我們會被大家咒罵死的。」
「哈哈……」相較於她的大驚失色,楊耐冬只是一逕大笑,緊緊的拉住她,順利的通過車陣。
她以為他想要到巷子裡的小吃攤去光顧,孰料,他卻往一旁的餐廳走去。
「你要去哪裡?」她不解的問。
「那裡。」他指著第一天晚上,她想要帶他去品嚐的餐廳,「那天不是說了,等哪天我們要約會,就到這家講究氣氛的餐廳,你忘了?」
天啊,他還記得!
「所以我們今天是……」
「嗯,就是約會啊!我說過的,想約會就來約會,不需要感到壓力。」他對她投以一抹笑容,「走,快進去吧!」
那的確是一間充滿浪漫氛圍的餐廳,木質裝潢很樸雅,綴著鵝黃色的燈光,浪漫的琴音洗滌現場每一個緊繃的靈魂,瞧,身處在那樣的環境裡,誰不是帶著笑容去品嚐那些精緻的佳餚?
真的很好吃,但是,偏偏練姬樁胃口不開,因為緊張。
他明明凝望著她,她卻感受不到熟悉的熱切,反而像是有某種隔閡似的,她只是在被他觀察著。
楊耐冬靜靜的凝望著她。
看得出來她的憔悴,印象中的練姬樁,化妝只是基於一種禮貌,從來不是為了遮掩什麼,然而此刻坐在面前的她,妝容完美無瑕,那是一種不真實的美麗,藏有刻意掩飾的嫌疑。
他探出手,用手背摩挲她略顯冰涼蒼白的臉龐,關切的問:「怎麼吃得那麼少?不好吃嗎?」
生怕被他的溫柔觸動了心弦,她驀然低頭掩飾的笑,「你有看到這餐廳裡的哪個女伴,是真的在大吃大喝的嗎?難得讓我維持一下美好的形象,不行嗎?」
他端詳了她須臾,沒有戳破什麼。
他扮演著非常好的約會對象,體貼、溫柔,可越是這樣,練姬樁就越難過。
過程太完美了,卻沒有他們以前相處時的真實,他不斷的用各種話題來吸引她,可是她想說的是——
只有陌生的人才需要這些贅言,相知的兩個人,就算不說一句話,也可以共享那份靜謐。就像他們住在一塊兒的時候,各自霸佔著沙發的一端,即便整個晚上都沒有任何對話交流,卻仍然感覺緊密。
難道現在的她,已經不配擁有那些了嗎?
電影院裡,儘管他牽握著她的手,始終表現出沒有遺忘她存在的體貼,儘管銀幕上掠過的畫面那麼精采,練姬樁的心,卻仍然覺得哀傷。
散場的電影,她茫然的不知所措……
「想要回去了嗎?」他問。
她望著他,兩道眉不自覺的蹙緊。
她不想要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她不想要一個人去習慣黑暗,她不想要一個人背對著他離開,不想要……
時間不能走得再慢一點嗎?她還想多跟他相處一會,她還想多看他一下,她還想要……想要,擁抱他、親吻他……
「要不要到我那裡去?搬家後,你還沒來過。」楊耐冬問。
「好。」她一口答應,就怕他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