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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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辛無歡望著那些黑烏烏低垂的頭、一截截白嫩細緻的頸項──到底是哪個笨蛋出的主意?竟以為這樣就能贖罪?

  死了就是死了,用多少人命去陪葬也是死了,跪到膝蓋穿孔也還是死了。

  破綠樓就在眼前,淼森的腳步微頓,他轉過身來。「辛大夫,在下最後一次警告你,不管你聽不聽。宗主此刻的心情一定悲痛到了極點,請你務必謹言慎行。」

  辛無歡終於也停下了腳步,他望著淼森。「你到底……是怕他殺了我?還是怕我不肯治他?」

  淼森一愣,連熾磊也一愣。

  這問題太難回答。照理說答案應該是後者,畢竟辛無歡這傢伙這幾天以來的態度真是可惡到了極點;但……想想他下一刻可能就要被推出宗殿午門斬首,他們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不,他們不想他死,這年輕人太……與眾不同。他身上有種難以形容的氣質──他們拿他沒有辦法,他們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但他們不想看著他死。

  「淼森左使、熾磊右使攜中土醫者辛無歡謁見。」

  傳使宏亮的聲音再度響起,破綠樓敞開的大門就在眼前,飄揚的白綾傳來濃濃檀香──這香氣太詭異,那麼濃重的檀香也掩藏不住那股可怕的氣味。才不過死了兩天的屍首,已經腐壞得能傳出這股令人聞之欲嘔的可怕氣息?

  辛無歡臉色一變,猝然發足奔入破綠樓內,頃刻間已經到了公主的鳳棺之前。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宇文延壽。骨瘦如柴的女孩躺在原本應該是雪白色的棺木裡,然而此刻雪白的內棺已被穢物、血跡染得污穢不堪,她周圍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死亡腐臭的氣息,令人忍不住想掩鼻四避。

  女孩雙頰凹陷,唇瓣呈墨黑色且乾裂發皺,一頭奇異的白髮早掉得所剩無幾;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層皮包覆著細瘦的骨頭,卻有個又大又硬的凸肚。

  一名女子靜靜地擦拭著女孩的身體,但無論她如何擦拭,女孩全身上下仍然不斷流出血水,情狀可怖到了極點。

  她的生命氣息極其微弱,但在旁人眼中看來她卻已經死了……

  公主已經死了,發佈國殤已經兩天,原本肥胖到得要好幾個人才能抬得動的公主死後不斷消瘦,屍水漫流鳳棺,浸透宮殿裡的玉石地板。

  「誰?!」隨墨抬頭,忽見眼前來了個年輕男子,她措手不及,甚至無法替公主蓋上白褥。公主死後的容顏豈容陌生人褻瀆!她絕不許公主的死狀被任何人傳出去,絕不許!

  殷隨墨屈指成爪,刷地往來人胸前要害抓刺,同時厲聲喝道:「無禮!快拿下他!」

  淼森與熾磊驚得呆了!他們兩人同時發足狂奔,卻也同時摔倒在地。「別!住手──」然而他們絕對來不及的。隨墨的鷹爪威力萬鈞,不懂武功的辛無歡必會當場斃命!

  「不!快住手啊……」淼森虛弱地吼叫著,他們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辛無歡的死狀。

  第三章

  破綠樓內同時有好幾個身影飛身躍起。

  殷隨墨屈指成爪,直攻辛無歡胸前要害──

  四名左右侍衛提刀砍來──

  宗主宇文祥瑞揮掌怒撲──

  然而,他沒死。

  辛無歡全都閃過了。他真的不會武功?分不清他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他全躲過了。

  他俯下身子,手裡不知何時已捻住一把金針。金針渡穴,以口傳息。

  頃刻間,他已在延壽公主身上紮了數十枚金針,辛無歡撬開她緊閉的牙關,口中含著回生散吐入她的咽喉。

  那瞬間,破綠樓中一片死寂。

  他們全停下了動作。

  淼森與熾磊悄悄地睜開了眼睛,原以為會看到滿地血跡、破碎屍骸,卻只看到辛無歡低俯的身子跟六條彷彿被點住穴道的身影。

  回生散進不了臟腑,這女孩已經完全進入假死狀態,只剩一口活氣堵在胸口護住心脈;他用金針開穴渡氣,再以口傳入生息,但缺了回生散的極陽之氣相助,女子還陽的道路始終缺臨門一腳。

  辛無歡眉頭一蹙,以口堵住公主冰冷的唇瓣,不讓她把藥粉吐出,同時伸手掐住她的鼻子。

  見到他膽大妄為的動作,宇文宗主與其他人忍不住尖叫。「你到底以為你在做什麼?!」

  鼻子被掐住,公主緊閉的喉果然開了,回生散終於進了臟腑……

  世界彷彿停止了運轉,所有的人全忘了呼吸,他們屏息望著眼前這一幕……忽地,躺在玉棺裡的宇文延壽狠狠地嗆咳了幾聲。

  那是從地府傳來的聲音,卻遠比天籟還要令人感動。

  「活了……」

  宇文宗主飛撲到女兒的棺木前,不敢置信地望著女兒再度有了生機。她顫動的睫毛、微微蹙起的眉──她活了,她居然活了!

  他的腿撐不住魁梧的身子,他驚愕得渾身打顫,驚愕得忘了自己乃一國之主,他跪倒在地,不可思議地望著女兒微微起伏的胸口,眼中落下了淚水,他哭了。「她活過來了……她活過來了……」

  頓時,紫紅色樓閣內的每個人都哭了,又哭又笑,聲音傳遍了整座宮殿。

  ***

  她似胎兒一般蜷曲著,在黑暗中沉睡,四周沒有光,寂靜至極。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直到心匠有個聲音慢慢響起,她聽到了呼喚聲。

  是誰在呼喚她?是父親?是大哥?還是隨墨?

  她不想醒來,醒來之後面對的還是無邊無際的苦痛,她實在是累了……

  就讓她睡吧,睡到地老天荒,睡到海枯石爛。

  但那呼喚聲不肯停止,堅決地在黑暗中迴響,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忽視。

  那聲音的主人根本無法明白她所受的苦,那聲音的主人如果真的心疼她就該放她走,她這一生人……她這一生人啊……

  淚水像是滑落下來了,明明是睡著的,怎麼卻哭了起來呢?

  她不知道自己從何時起開始生病,自有記憶以來就是躺在床上;她沒有力氣起身,沒有力氣說話,她什麼時候該吃、什麼時候該睡,都有專人打理,自己不能有半點意見,即便她願意,她的身子也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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