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提著一大桶燈油,她氣喘吁吁地趕著夜路。
自己幹嘛沒事找麻煩,想出這種累死人不償命的爛計畫?
重得要命哪!提著一大桶油已經夠蠢了,又怕被人發現,捨棄康莊大道,專挑彎曲迂迴的羊腸小徑走。
從捕頭父親那裡,她多少對縱火這種惡行有點認識,想將一座又大又寬的山莊付之一炬,絕不是三兩滴燈油就能辦到的事!
鳳衣多少對縱火一事感到歉疚,但是為了貫徹她震爍古今的偉大計畫,也只好犧牲幾幢房屋了。反正莊裡全是身手矯健的護衛,應該不會發生被大火波及的慘劇吧?
先前那個故意讓自己被抓的計畫,瑕疵太多,況且露了形跡,事後吳家找她討人,又是一樁麻煩,不如神不知鬼不覺帶著吳桂離開,讓別人想破頭也不明白他是怎麼不見的。
須知在鳳衣眼中看來,只要沒有波及無辜,就不算是傷天害理;而鳳衣所認定的「無辜」,又僅限於一般百姓,山莊裡那些身手高強的護衛就是因此受傷,也是江湖歷練一樁,算不了什麼。
計畫的詳細內容如下:
莊裡樓閣眾多,總有一兩處僻靜少人之地,她就在那裡放火燒屋,全莊的人想必都會衝出來救火,吳桂雖不至於親自動手,總該聞聲而至吧!她就趁著大亂的當口現身,想他勢必心悅誠服,包袱一卷就跟著她走……
完美啊!
「咦?那是……火?」
鳳衣定睛瞧去,山莊內火光沖天,今晚風大,火勢迅速蔓延,才一會兒工夫焰光就把半座莊子照紅了。
自己還沒走近呢,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
火攻法之妙,似乎擁護者不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鳳衣不由感慨。
忽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她趕緊蹲下身,藉草叢隱蔽身形。
一匹快馬急馳而過,速度之快,鳳衣根本看不清馬上是什麼人。
她沒有看清御馬者,卻瞥到一個橫趴在馬背上的人影。
直覺告訴她,那是吳桂!
而她正好是個完全信賴直覺的人。
──追!
鳳衣才邁開步子,一頓,先放下油桶再跑。
就這麼點停頂,等她追上去,已不見吳桂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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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桂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正處在某間簡陋的房裡。
他起身下床,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試了試門窗。
門竟然沒上閂!
吳桂伸手推門,門一開,卻是一個手拿虎頭錘的彪形大漢,坐在凳子,還比吳桂高出一個頭。
「你要吃一錘子,還是回房去?」大漢吼道。
吳桂以行動代替回答,他關上了房門。
愁眉不展地在床邊坐下,吳桂開始回想今晚發生的事──
雖然自己只在三年前見過無雙小姐一次,但有些人就是擁有令人永難忘懷的特質,南霸天如是,其女亦如是。
他敢肯定那雙美麗黑眸的主人正是無雙小姐。
她想破壞婚禮,不論原因為何,吳桂都舉雙手贊成,他現在擔心的是鳳衣。
鳳衣不會坐視婚禮進行──不,多半連看他為其它女人身著紅袍都不願意,勢必會下手搶他,以鳳衣的思維方式,吳桂自認這是相當精準的推測。
出手時機就在今晚,婚筵前的最後一夜。
鳳衣不知他已被劫走,萬一真去迎賓山莊搶他……不是他有意長他人志氣,以她與曾英雄的交手情況看來,被護衛擒下的機會實在太高了,而他此時偏偏不在,要是連他的失蹤也被栽到她頭上……
吳桂愈想愈是心神不寧,得想法子脫逃才行!
硬來?吳桂對自己有多少斤兩,這是心裡有數的。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他臉上掛起招牌微笑──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微笑。
未語先笑,向來是他傳達善意的不二法門。
等對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再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就是人家不為情理所動,自己也可以搬出萬貫家財的家世背景,直接收買對方。
想定,吳桂打開房門。
「我警告過你了!」大漢虎頭錘一揮,虎虎生風。
吳桂趕緊關門,巨錘砸在門框上,整扇門都搖了起來。
「下次再敢出來,我就把你砸成肉醬!」又是一聲怒吼。
吳桂連忙縮到離房門最遠的床上。
他煩惱地抱頭苦思,如何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在這個鬼地方?
以武力強行突破,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對方連他那充滿善意的微笑都不懂得欣賞,要他怎麼化敵為友,如何絕處逢生?
就是不想讓鳳衣浮上檯面成為眾矢之的,他才會悄悄進城,滿心想自己解決退婚之事……雖然想的跟實際上相差頗多,可要是鳳衣遭擒,那他的苦心不就付諸流水了?
吳桂苦悶地閉上眼,溢出一聲歎息。
「如果……如果我當時能說服鳳衣,不去動無雙小姐,光我們兩個離開,那就不會節外生枝了。」吳桂生平第一次生出後悔的念頭。
他倏然醒覺。
是了,他是喜歡她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如果喜歡上一個人一定要有理由,那他的理由或許是,鳳衣對自己做盡了別人不敢對他做的事,更讓他做了他從不敢讓自己做的事。
「要是早點明白……」吳桂苦笑著耙起自己的頭髮。「鳳衣好像又說對了,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那就別想了吧!只做自己做得到的。
他仰起脖子,深吸口氣,一張嘴──
「救命啊!我是吳桂,我被惡徒關起來了!」
吳桂這輩子從來沒有發出過這麼大的音量,這聲嘶喊,讓門外看守的大漢跳下椅凳,急沖沖地踢開房門,並以從外表上看不出的敏捷身手,在下個瞬間一拳打昏他。
「呼呼,真是大意不得的小子!」大漢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天剛大亮,要是讓你鬧開,可是一樁麻煩。」
關門離去前,大漢回頭朝床上昏迷的吳桂得意地笑道:
「你再怎麼叫,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因為這整間客棧早被我們包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