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這麼晚了,誰會發現?我去看看她就回來。」昭君央求道:「她是我最喜歡的婢女,我要是不去看看她,心裡會不安。」
婁睿天生心腸軟,經不起她的哀求,只好說:「你要早點回來。」
「你睡一會兒,我拂曉前一定回來。」
說完,她小心謹慎地打開門,探頭四處觀望,確定沒人後,靈巧地竄了出去,很快就隱身在樓閣庭院的陰影裡。
婁睿看著她的背影。無法下欽佩她的勇氣。他敢確定,在他們出生時,老天爺一定是將他與她的性別和個性弄顛倒了。
悄悄關上門,他躺到床榻上,不久就沉入了夢鄉,完全沒有聽到更鼓一次次敲響,直到五更鼓響,才把他驚醒。
懵然起身,他最初沒有意識到這裡是什麼地方,直到看清四周的擺設,才想起與姊姊的拂曉約定。
「老天,天都亮了,她在哪裡?!」
他慌亂起身,看看屋外天邊的曙光,知道昭君絕對不會回來了,他別無選擇地溜出門,將鐵鏈拴成原來的樣子,然後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院落。
先逃過此難保住自己再說吧,至於那個利用了他的信任的小姊姊,可得擔心她美麗的脖子了!
昭君離開南廳後,小心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再由小門進入洗染坊。當發現一向漆黑的洗染坊有燈光時,她更加謹慎,因為她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在裡面。
她輕巧地開啟小門,慢慢地走進去,全神貫注地傾聽四周的聲音。
「郡主?!」
一聲驚呼嚇得她差點兒大叫出聲,隨即循聲奔了過去。
「春水!」她抱著躺在氈子上的婢女哭了起來。「都是我害了你啊!」
「不怪郡主,都怪奴婢自己笨。」春水連忙為她擦淚。
「他們傷了你哪裡?傷勢怎樣?」昭君忍住淚,要看她的傷。
「沒大礙,只是打傷了腿骨。」不想讓她擔心,春水口氣淡淡地說:「王爺氣頭上罵了句『打斷這賤人的腿,看她怎麼傳信』,那傻子就往我的腿猛打,幸好夫人趕來攔住,不然奴婢這兩條腿恐怕真得給他打斷了。」
看到她的胳膊上一道道抓掐過的瘀血,昭君知道她肯定受了不少罪,不由心裡難過,內疚地說:「是我連累了你和高郎,我會去找父王。」
「不,郡主不要為奴婢擔心,有機會的話去看看高歡吧,他也許有危險。」
昭君的心彷彿被利爪猛地抓住。「為何這麼說?」
「昨夜撞上那傻子時,他手裡提著把明晃晃的刀,還一路罵著『我該把你和那小子一塊兒宰了』。」
「你是怎麼被他抓住的?」
春水歎口氣。「奴婢把信交給高歡就住回走,沒想到才出寧安殿門,就看到那傻子提刀而來,奴婢最初以為他是來抓我的,因此拔腿就跑,結果被他一把抓住,拖了回來。後來從他叫罵中得知,他原本是要找高歡,卻先撞上了奴婢。」
聽了她的話,昭君心中頓感不安,想起婁睿的話:張奴並未守在門外……
「不行,我得去寧安殿看看。」她倉促站起。
「郡主要小心,張奴可是個莽漢哪!」春水擔心地提醒她。
「我會的。」
她匆匆穿過小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便於行動的衣裙馬褲後,又包了不少錢幣和首飾,塞進腰囊內,同時不忘帶上她最心愛的短刀。她得為幫助高歡逃離平城做準備,父王也許真會加害高歡,而在父王的勢力範圍內,他根本無力自保。
等收拾好後,她按原路來到洗染坊,跟春水簡短道別後,往雜院外跑去。
此刻,她擔憂得忘記了被她遺留在南廳充當「替代品」的弟弟。
***
今夜星月晦暗,雲層低壓,空氣顯得比往日更悶熱。
昭君沿著熟悉的道路來到寧安殿,儘管路上並無異樣,但她始終保持著高度
警戒。當靠近那間小屋時,她發現屋裡沒有燈,房門也不像以往那樣敞開著。
她在一株花木前停下,猶豫地想:是不是他已經睡著了?還是她來晚了?
後一個念頭驅使她勇敢地往前走去,無論怎樣,她要去弄明白。
伸手一推,門無聲地開了,裡面黑壓壓的,地面上出現她淡淡的身影。她疾速閃進門邊的陰影處,將自己完全隱藏在黑暗中。
四周靜得只有蚊蟲盤旋的聲音。
過去每次來,這裡都有燈火,而最重要的是有他,可是今夜,她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漸漸包圍著她,她不由得脊背緊繃,四肢發涼,由內向外生出難以克制的恐懼感。
「不要害怕,他也許就睡在床上。」她安慰自己,緩緩地深呼吸,眨動著眼睛努力適應眼前的黑暗,逐漸看出床的輪廓……
忽然,一隻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其力量之大,足以讓她窒息而死。
她無法呼喊、無法喘息,只有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拳打腳踢,用力反擊。
「哎唷!」當她的牙齒終於咬到那只扼住她呼吸的手時,一個陌生男人的痛呼傳來,她脖子上的禁錮解除了。
她癱軟地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同時認命地等待那只魔掌的致命一擊,因為,她已經無力反抗了。
「昭君郡主?」黑暗中響起陌生人的驚呼。
昭君悚然一驚,努力想看清對方,發現他已蹲在她身前。
「呵,你動作可不慢呢!」對方友善又不失有趣地說。
「你是誰?」昭君揉著脖子瘖啞地問。納悶這麼黑的地方,他居然還蒙了面。
「郡主恕罪!因來此的路上,疑似有人跟蹤在下,抱歉誤傷郡主。」見她毫無懼色,那人內疚中帶著敬佩地說:「果真是個奇女子,無怪乎六渾難捨郡主。」
「不必介意,我沒有受傷。」聽他口氣似乎與高歡關係匪淺,昭君語氣略緩。「事出有因,恕昭君不能掌燈以禮相見,敢問這位英雄尊姓大名?」
對方低笑,模彷她的語氣道:「事出有因,恕在下暫不能示以真面目,但請郡主放心,在下與六渾是友非敵,此番正是受他之托,專為郡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