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訝然揚眸。
「你叫洛櫻,從今以後就住在這裡。」
☆ ☆ ☆
她說她失去了記憶,遺落了過往的一切。
他看著她,看著這個忽然闖入他孤獨生活的神秘中國女子。
她有一張極端美麗的容顏,墨黑的長髮,細緻的柳眉,俏麗的鼻尖,弧度優美的菱唇,最動人的,是那雙彷彿會說話的黑玉眸子。
那對黑玉,湛湛幽幽,漾著溫柔的水漣,教人沉浸其中只感到無限的安心與鬆弛。
她是個能令人感到安詳的神秘女子,在初次見到倒落於湖畔那株櫻樹下,著一襲淺色碎花洋裝的她時,他心頭便不自禁籠上這樣的感覺。
他想要她,想要肌膚如此晶瑩剔透,容顏如此細緻絕美的她,想要那對溫柔的眸子靜靜地凝睇他,為他的生活帶來恬靜寧馨。
他想要她,想留她在身邊陪伴自己。
於是他真的留下她了,並且給了她一個好聽而詩意的名字。
他喚她洛櫻。
洛櫻。
韓影瞪著前天晚上才剛剛寫就的手稿。
洛櫻。
當他看著書裡他為女主角起的名字,以及細細描述的情節時,一股陌生的寒顫驀地攫住他。
這是他前晚才寫就的一個章節,是除了他自己沒人讀過的手稿,為何今日書中的情節便應到了自己身上?
他生活裡真闖入了一個失去記憶的中國女子,她同樣穿著碎花洋裝,同樣有一張細緻絕美的容顏,眼眸同樣美麗溫柔。
他也同樣為她起名洛櫻。
他是有意的,有意讓這樣的巧合更完美、更駭人。
他要看看,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是否會照著他日前設定好的大綱走,是否會和書中的男主角一樣,在認識女主角後,逐漸走上不歸路?
他真想看看。
薄銳的嘴角揚起陰鬱的、半自嘲的微笑。
☆ ☆ ☆
他喚她洛櫻。
這是她的名字,一個陌生的、詩意的名字。
她喜歡這個名字,對那個為她起了如此芳名的男人更有無限好奇。
他說自己名喚韓影——
「韓影,這是我的名字。」低啞的嗓音沙沙拂過她耳畔,「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裡,替我工作。」
「工作?」她怔怔應著,眨了眨眼,拚命想認清那張躲在陰影後的半邊臉龐。
不知是有意或無心,他站的角度恰恰只容光線照亮他半邊臉龐,另外一半,總是隱在陰影當中。
那光明的半邊,濃眉英挺,眼眸有神,嘴唇線條性感,神情雖淡漠,五官卻流露出明明白白的魅力。
另外半邊呢?與這光明的一半合起來是否就是最完美的性格容顏?
她真好奇。
「我想請你擔任我的秘書。」
「秘書?」
「很簡單的工作,只是替我整理整理手稿、收集資料、和出版商與編輯保持聯絡等等。當然,如果你樂意的話,順便替我回回讀者的來信吧。」他說著,嘴角微微拉扯。
「這——」她忍不住驚訝,「難道你是個作家?」
「正是。」他揮了揮手,彷彿不樂意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討論。「你去休息吧,細節史蒂芬會告訴你的。」
「可是,韓先生——」她微微遲疑,還想再問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問起,不覺又眨了眨眼。
他注意到這個小動作,「你似乎挺愛眨眼。」
「我只是——」
「那麼想看清楚嗎?」他沉聲笑,嗓音像刮著舊金屬般刺耳難聽,「要看就看個夠吧。」說著,那修長英挺的身子忽地跨出陰影,完完全全立於光亮中。
她不禁倒抽一口氣。
「很嚇人的一張臉吧。」他淡淡地說,嘴角怪異地歪斜,黑瞳迅速掠過她一眼後立刻轉向,彷彿不想凝定她的反應。
她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著。
那真的是——相當奇特的一張臉。左半邊俊逸性格,不比螢幕上任何一位東方男星遜色,但右半邊……右半邊卻……
那微微隆起的灰白色印子,透著淡淡血紅,縱橫交錯於他右半邊臉龐,自太陽穴下方一直延伸至下頷。
那記號,是遭烈火灼吻過的醜陋,對比著美麗的左半邊,形成某種詭異的驚怖感。
那是可怕的一張臉——任何人都會感到害怕的,可是她不。
不知怎地,她一點也不害怕,沒有厭惡,能夠平平靜靜地直視他,直視那對鑲嵌在一張奇特臉孔的幽保黑眸。
「那是怎麼一回事?被火燒傷了嗎?」她平靜地問。
如此平靜的語氣似乎震動了他,他迅速轉過眼眸。
「你不怕?」
她搖頭,「沒什麼可怕的。我只覺得奇怪。」
「奇怪什麼?」他語音尖銳。
「為什麼你不去整型?」她坦率地說,「照說以現今科技的進步,為你的臉進行換膚手術並不困難。」
他瞪她數秒,「我不想整型。」
「為什麼?」她不解。
「不干你的事。」他冷冷一句。
她一怔,半晌才吶吶開口,「對不起,我不該問那麼多……」
她不該問那麼多的,但,卻忍不住想問。
雖然只見了那男人短短幾分鐘,已足夠令她認清他全身上下儘是謎團。
他年紀輕輕,不過三十出頭,便彷彿垂垂老者般隱居在這樣的荒野鄉間,身邊除了一個老管家,兩個女傭,再沒其他人。
他似乎討厭接觸人,從不下山,就連與出版社聯絡也交由史蒂芬來做,現在則由她這個秘書接手。
或許他如此排斥人群可以歸因於他那張半邊灼傷的面孔,但其實那張臉仍有治癒的可能,問題是他拒絕如此做。
他拒絕動換膚手術,隱居於深山裡,拒絕與外人接觸,性格顯然相當孤僻。
但如此孤僻的他卻又答應收容她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女子,甚至給了她一份工作。
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對來路不明的她如此特別?對他而言,她也是個外人啊,甚至是更可怕的外人。
因為他弄不清她的底細。
因為她是一個失去記憶的女子,忘了過去、甚至忘了自己,對他是完完全全的神秘與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