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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哈。」

  哈?他的不以為然挑起了她的怒意,翠眉一擰,兩束凌厲的眸光跟著射向他。

  但只一瞬,她立刻壓抑內心的怒火,眼瞼一垂。

  不該那麼容易發脾氣的,洛櫻的性格該是既溫柔又和婉的,她不該輕易就發怒……

  「我不是有意管你。」她深深呼吸,終於輕輕開口,「只是關心你。你不該這樣喝酒的,會傷身體。」

  一個大大的酒嗝回應她的溫聲軟語,她揚起眼瞼,望入一雙浮移著淡淡驚愕之意的眸子。

  那眸子直直盯著她,緊緊不放,彷彿意欲在其間窺探出什麼。

  終於,他鬆開了緊盯不捨的凝視,身子一軟,跌坐在地。

  洛櫻歎了一口氣,蹲下身來,「你不舒服吧?要不要我為你端杯熱牛奶來?喝一點會舒服一些。」

  他沒說話,揚起頭,愣愣地看著她。

  她驀地一震,感覺胸口被重重一擊。

  那神情——她從不曾在他臉上看見如許神情,如此地茫然、迷惘,不知所措。

  他像一個迷了路的小男孩,無助的眼神讓人心痛。

  「你……」她感覺呼吸不順,梗在喉頭,「你怎麼了?」

  他仍然深持沉默,迷茫的眸子依舊怔怔地望著她,好一會兒才移開了定住她容顏的眸光,微微一抬。

  她不禁跟著他的視線轉過頭,往自己身後那面牆望去。

  這一望,她一口氣更差點換不過來。

  牆上掛著一張巨幅相片,透明的玻璃面板框住一個五官艷美、巧笑倩兮的女人。

  她神采奕奕,挑染成紫色的短髮壓在一頂優雅的絨毛小帽下,漂亮的臉龐微微向東方的天空仰著,燦燦黑眸閃爍的儘是自信輝芒。

  她——真美,自信活潑的神采生命力十足,栩栩如生地彷彿隨時會從相框中掙脫出來,在這個屬於韓影的空間裡奪得一席之地。

  不,就算她現在還被框在玻璃裡,那彷彿擁有全世界的笑容還是主宰了這間臥房,主宰了這專屬於韓影的空間。

  主宰了韓影……

  洛櫻一凜,不解自己腦中為何會浮現這莫名的念頭。

  她怎麼會那樣想?韓影怎可能讓任何人主宰?不論是趙晴媚或其他人,這個冷冽專斷的男人不可能被任何人主宰。

  她錯了。一定是乍然見到趙晴媚相片的震驚讓她莫名其妙有了這種錯覺。

  她轉回頭,目光重新回到韓影臉上,後者仍然是那副迷茫的神情,癡癡地望著牆上相片。

  她心一緊,嗓音是完全的瘖啞,「你——想念她嗎?」

  他怔然的眼眸移到她面上,彷彿不明白她在問些什麼。

  「她是你死去的妻子吧?」

  他點點頭。

  「你想念她?」

  他搖頭,又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她忍不住皺眉,「你想她?還是不想?」

  他怔愣半晌,方微啟雙唇,「我不知道。」

  「不知道?」洛櫻也愣了,沒想到他的答案會是這樣。

  「不知道。」他再強調了一次,語音低啞。

  她暗暗調著呼吸,「你——很愛她?」簡單一句話,費了她好大勁才問出口。

  他愣愣地看她。

  「不是嗎?否則你為什麼把她的相片掛在自己房裡牆上?」雖然她不斷在心底告誡自己別逼得太緊,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

  他凝望她好一會兒,「我掛相片是為了提醒自己。」

  「什麼意思?」她心跳狂野。

  「要自己別忘了她。」

  「為什麼?」

  他不答話,雙手撐地,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無奈連續試了幾次都不成功。

  洛櫻怔怔看著他無謂的嘗試,一遍又一遍,當他第五次嘗試仍然沒有成功時,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告訴我為什麼,韓影!」急切的嗓音拉高,打破了房內沉寂的空氣,「為什麼在她死後兩年,你房裡還要掛著她的相片?為什麼你要自己別忘了她?你對她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感情?你究竟……究竟——」她驀地噤聲,恍然察覺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

  「你想知道?」他問,幽黑的眸子忽地鎖住她。

  她心跳失速,猶豫數秒後仍點了點頭。

  「她——擁有我所沒有的東西。」

  她一愣,「什麼?」

  「一切。美貌、才智、財富、自信,富裕優渥的物質生活,高尚優雅的精神生活,一切的一切。」他的嗓音雖然低微,卻完全滅去了酒意,清晰無比,「她擁有我想要的一切。」

  「那又……又怎樣?」

  「我羨慕她。」他的語音冷冽清澈,「也恨她。」

  「恨?」

  「在她眼裡,我什麼也不是,只是個可悲的來自低下階層的窮小子。」他低低地說,忽地迸出一陣滿溢尖銳自嘲的諷笑,直把洛櫻一顆心笑得又是酸又是痛。

  「你一定弄錯了,她不會那麼想……」

  「不,她沒想錯,我是窮。」他清清冷冷打斷她急切的話語,「我的出身是不好,無父無母,從小便被一票親戚蹋來蹋去,最後在孤兒院長大,得靠著各方善心人士的贊助才有書念,有一口飯吃。」

  「你——」洛櫻身子一晃,原本蹲著的腿一軟,同他一樣坐倒在地,一雙明眸怔怔愣愣地瞧著韓影,隱隱含著族光。

  「我從八歲便開始工作,送報、送牛奶、撿破爛、抬磚頭,還要照顧院裡年紀更小的孩子。」他淡淡敘述著,雙眸透過她定住遠方,彷彿墜入了時光洪流。「國中畢業後,我想繼續升學,可要唸書便必須自己賺錢,因為孤兒院無法負擔。所以我離開了孤兒院,決定一個人生活,半工半讀。什麼樣的工作我都做過了,只要能賺錢,能讓我繼續唸書,我什麼都做。」

  她聽了忍不住心痛,「一邊唸書還得一邊工作,你一定很辛苦。」

  「辛苦是不會,我告訴自己,只要能唸書,再辛苦都值得。」他說著,嘴角忽地撇開怪異的弧度,「我相信唯有不斷充實自己的學識,將來才能在社會上取得一席之地,才能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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