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丫頭剛才半昏半醒時,嘴裡還念著你。」丁堯將他攙進房裡歇息,動作不敢過烈,以免扯到他身上的新傷。舊傷未癒,新傷又起,這永遠是他的處境。
躺在床上,傅玄溟本想合上眼,卻因為丁堯的這句話而訝異,然而臉上卻不見半點喜怒。人前,他藏起自己的悲愁;人後,他依舊這樣待自己。
「想必又是嚷著什麼言不及義的話。」她的膽小,傅玄溟太明瞭。
「大哥真瞭解寶寶丫頭,還說你們沒那麼熟。」丁堯笑開,見他難得對別人說的話感興趣。「同鄉就真的是心有靈犀嗎?」
「我累了。」傅玄溟皮笑肉不笑的應付著丁堯的話,曉得他是在調侃自己。
「她嘴裡嚷著的都是你的名,要你跑快點別被惡盜傷著。」丁堯邊說邊替傅玄溟脫了成碎布的衣裳,一旁兄弟端了一盆方燒熱的水,小心的清理他的傷口。 「她雖然迷糊了,可是心底是掛記著你的。」
「應當是怕我死了,便沒人給她當靠山了。」傅玄溟口是心非:心頭感到五味雜陳。
「是羅,小丫頭心思不就那麼一點兒,可我卻能感受到她對大哥的關心。」
儘管他們兩個時常鬥嘴,傅玄溟嘴皮上總不饒她,而寶寶丫頭一向都是吃癟,但是丁堯看得出來這兩人會成冤家,而且還是歡喜冤家。
「丁堯,你最近是不是太閒了?」傅玄溟合上眼,臉上難得浮現兩抹微紅,想要逃避這個話題。「那批夜盜的餘黨呢?」
「幾個手腳快的兄弟在你離開以後,見他們想溜便早先一步逮住了,目前還在逼供,問個究竟……至於,衙府房頂上那具屍首,看樣子是讓大哥給制伏的?」丁堯覺得奇怪,對方橫屍於此,卻遲遲不見傅玄溟蹤影。
「就是他綁了寶寶,要離開前被我攔截。」
「莫非他是夜盜的頭兒?」丁堯皺起眉。「大哥,你這回是否太魯莽了?我們應當留他活口。」
「他拿寶寶做要脅,我一時疏忽,出手過重。」博玄溟言簡意賅,忽略許多細節。「你去查出他的身份。」
對方現在成了一具屍首,死人又怎麼會說話?傅玄溟派給丁堯的,不過是件白做工的活。可是傅玄溟不這麼交代,勢必讓人起疑。
「日後要追這批夜盜的賊窩,更難了。」
「此舉應能遏止他們橫行於城中,沒了頭兒的賊窟,自然也散了,百姓也不必風聲鶴唳過日子。」傅玄溟兩眼瞪著床頂,眼中沒有半點火花,冷靜得一如往常。
「瞧大哥身上的傷,對方在賊人窟裡應該身手不凡,居於要職,要不實在很難讓人信服。」丁堯不清楚傅玄溟究竟是被什麼所傷,許是凌厲刀氣所致,因為不像一般刀口割開的傷痕。
「他向我坦誠自己為夜盜的頭目,但賊人的話總無法盡信,你就讓幾個今天被捕來的小賊指認,或許會真相大白。」
「寶寶丫頭還真是給我們衙府裡帶來好運,沒幾日我們追捕半年的大盜就已殲滅泰半了,要是這回真捉了大頭兒立功,那也是沾了她的福氣。」
「丁堯,要是寶寶醒來,別讓她進房來。」傅玄溟話聲有些微弱,猛烈的疲憊感無預警的襲來。
他失血過多,體力耗盡,已經無法再撐下去,現在倚靠的僅是過人的意志力。傅玄溟總是這樣勉強自己,也習慣這樣過了。
「為什麼,你不讓她瞧一眼安安心?」那丫頭很有情有義的模樣哩!
「我怕……她會害怕……」
虛弱無力的話聲,淺淺地響在斗室裡,帶著些許的不忍心,以及從未有過的憐惜,傅玄溟在今晚無防備地展開被冷漠所隱藏的心。
第七章
「丁堯,你說他會不會死啊?」
「不會吧?大夫都說沒傷及要害,我大哥福大命大,你沒事不要詛咒他。」
「可是,他昏了一天一夜,方纔還發著高燒,臉色青白成這樣,一副就是隨時要踏進棺材裡升天的模樣。」
房裡,一壯一瘦的身影坐在床邊,兩雙眼睛都直直地盯往床板上昏睡的人,深怕錯過個什麼,出了差池,於是兩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寶寶丫頭!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關心我家大哥啊!」丁堯噴了一口氣,這小丫頭還真是口無遮攔,說話難聽死了!
「我是啊!」戚寶寶吼了聲,轉過頭來滿瞼淚水,哭得奇醜無比,讓丁堯嚇了一跳。「他傷成這樣還沒死,你不知我有多高興啊。」
「你……你什麼時候哭的啊?」丁堯遞塊帕子給她,這丫頭長得圓圓潤潤十分可愛,怎麼一哭起來便醜得像隻猴子?「我大哥上次被人暗算,背上砍了好幾刀,但大哥還追了整條街把惡賊逮住,將他們一群惡徒打個半死哩!那時的傷比現在還要重。」
「你已經說過他曾被人砍過一刀還掀了賊窟。」戚寶寶見傅玄溟渾身包得像顆粽子,白色的布包在他身上,還有多處沁出血漬,她嚇都嚇死了。
「這是兩碼子事,我說的賊窟已經是一年前的事跡了,被砍好幾刀則是七個月前的舊傷。」
戚寶寶看著他臂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至於被包裹在白布裡的身軀,想必是體無完膚。
「好可怕,你們男人為什麼就愛打打殺殺。」拭著眼淚,戚寶寶就是克制不住淚水。「雖然被惡盜綁住時,我很沒用的要推傅玄溟當靠山,但我不是真的想要他傷成這樣。」
丁堯歎口氣,後悔讓她進房裡。「早知道就聽大哥的話,別讓你看見。」
「他就算不讓我進來,我就是得翻窗也會翻進房的!」捏著帕子,戚寶寶不高興的說。
「哎,我就是知道你無論如何都會進來,才把他的話當耳邊風。」這丫頭的性子也是忒大,跟傅玄溟同個樣。「他是擔心你會害怕,不是你想的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他就趕緊清醒讓我定定心呀!要是他就這樣登西方極樂世界,那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