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固執令她只能悄悄歎息,轉了個話題,「任伯伯傷勢怎麼樣了?」
「精神好多了,也能吃一點東西。」
「那就好。」她微微頷首,跟著他進了電梯,揚高一張艷美容顏瞧著他,怔怔地,欲言又止。
他直覺她將提起他不想碰觸的話題,搶先開了口,「你不是說要飛去德國替傲天做復健嗎?什麼時候?」
「明天的班機。」
「他——就麻煩你了。」他輕輕歎息,「不必告訴他台灣發生的事,我不想讓他擔心。」
「放心吧,我不會說的。」她怔煞回應,又足足凝望了他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開口,「無情,那個女人……」
「什麼女人?」他反應迅速地問,嗓音不覺尖銳。
「殷水藍。」她輕聲回答,口氣更加小心翼翼,「你們——究竟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別瞞我。」明澈星眸凝定他,「我看得出你對她很特別。」
「我不想提她。」他嗓音冷澀。
「你——」她深吸一口氣,「愛她吧?」
他沒答話,黑眸直視前方,面容靜定,沒有一絲牽動。
但多年的知己交情仍令她敏感地察覺他內心的不平靜。「你很在意她吧?那時候記者追問你跟她的關係,你回答的模樣……」
「我怎樣?」
「我從來沒見過你用那麼冰冷的口氣說話。」薛羽純望著他,明眸專注,不放過他面上任何一絲異樣神采。「你若不是極為恨她,就是極為愛她,而我猜——」她輕輕歎息,「該是兩者兼有吧。」
話語才落,電梯門也跟著打開了,任無情迅速邁開步履前進,高大的背影極端挺直。
他在躲她。
薛羽純凝眸著他挺拔的背影,菱唇再度輕啟,逸出一陣幽幽歎息。
他在躲她,逃避她的問題,這表示她猜中了,他果然對殷水藍懷抱著異樣情感。
因為深愛著那個女人,所以近日的變故才會逼得他封閉起自己,鬱鬱寡歡。
她搖頭,提起玉足趕上他快捷如風的步履,在跟著他轉進任承庭的私人病房時,不覺倒抽一口氣。
她瞪著漆成一片雪白的病房,不敢置信。
那女人——那個無情深深愛著,卻又親手將他推落痛苦深淵的女人竟然站在那裡!
她瞪著忽然闖人的人,水色紗裙裡著的纖瘦身軀似乎微微顫動著,清麗絕倫的面容蒼白若雪。
而那對善於懾人心魂的眸子,逐漸泛上濛濛水煙。
☆ ☆ ☆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殷水藍驚懦不定地望著他,他異常冰冷的語氣震動了她,令她心跳一下急一下緩,喉頭發緊。
「我……」她再度嘗試開口,嗓音卻冷澀遲滯。
她說不出話!在他面前,她竟說不出話來。
她只能凝眸著他陰暗沉鬱的雋顏,怔怔忡忡。
他彷彿瘦了,面容憔悴而疲憊,眉宇糾結著,抹著濃濃憂悶。
她忽地有股替他撫平眉宇的衝動,但只能握緊雙拳,僵直立於原地。
她不敢碰他,不能對他說話,甚至無法正視他。
她只能任由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冷冷掃落她全身,接著側轉頭,凝望著病床上正靜靜沉睡著的老人。
她咬著唇,屏著呼吸等待他發聲,他卻遲遲不肯開口。
她等待著,胸腔逐漸空落,一顆心,緊緊拉扯。而當另一個俏麗的女人身影旋入病房,她身子一冷,感覺體內緩緩降溫。
是薛羽純,曾經與他訂婚的女人。……他們舊情復燃了嗎?
「你還來這裡做什麼?」他終於開口了,嗓音完全的冰冷,「你做得還不夠嗎?還不滿意嗎?」
「不,我不——」她收回凝定薛羽純的眸光,卻在與他深邃的黑眸接觸時一陣激顫,「我只是來看看他
「他傷重住院,又如你所願身敗名裂,你還不滿意?還要再來這裡刺傷他嗎?」
不。她不是來看任承庭的,不是特地前來以言語刺傷他,完成整個復仇計劃的最後一步——不,她不是!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為了對任承庭和盤托出恨意而來,但直到任無情憔悻的身影闖入她視界,才驀地恍然大悟。
她是為了見他而來,她是因為放不下他才來。
因為放不下他,所以她才為自己找了個那麼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瘦了。」她癡癡地望著他寫著深深疲倦的蒼白面容,低聲喃喃著連自己也捉摸不清的話語,「你應該好好吃一頓,好好休息……」
他彷彿一震,俊雅的面容掠過驚駭,性格的嘴角則微微扭曲,「不必你多管閒事,我會照顧自己。」
她默然,纖細的身軀如不堪秋風狂掃的花朵,搖搖晃晃。
「你走吧。」
「我」
「冠雲為了你跟澄心離婚了,還可能被判刑坐牢,澄心患了憂鬱症,差點精神崩潰,爸爸也差點丟了一條命——」他瞪著她,語音縱然干和冷靜,但她仍可以清晰地辨出其間蘊藏的無限沉痛,「這樣還不夠嗎?你還要怎樣才滿意,才肯收手?」
她不語。
他閉眸,深吸一口氣,「莫非真要我們陪你一條命?」
她恍然一驚,「不,我沒那個意思。」
他搖頭,張開墨密眼睫,深深幽幽地望她,「得饒人處且饒人,水藍。」他語音低沉沙啞。
她心一痛,「我對不起你,無情,……」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們任家欠你。」
「我不想傷害你,可是……」
「可是你太恨我父親。」他替她說下去,沉痛而無奈。「我明白。」
她無法忍受那樣的沉痛與無奈,「無情,我愛你。」
她突如其來的表白似乎震動了他,黑眸沉鬱,掠過一道又一道暗影,但神情,仍是木然。
她心慌了,「我真的愛你!」
他沉寂了好一會兒,「那又怎樣?」再開口,語聲依舊淡淡漠漠。
殷水藍一怔。
是啊,那又怎樣?她還能怎樣?還能要他怎樣?
她以為在她做過這些事後,在她重重傷了他家人之後,他還能毫無芥蒂,如之前一般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