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忘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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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頁

 

  她以為他還能若無其事嗎?

  她究竟還來做什麼?她——不該來這裡,不該再癡心妄想,不該再見他的……

  「對、對不起,無情,我——」她一頓,嗓音梗在喉頭,雙唇發顫,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還想說什麼?還想做什麼?她不知道,真的不曉得;她只覺心頭一片凌亂,腦海卻是全然空白。

  「你走吧。」他面無表情,淡淡一句。

  是的,她該走了,不該再出現在他面前。那個拂曉她離開他時,不就己下定了決心永不見他嗎?

  她該走了!

  但——身體卻動不了,一絲一毫也動不了。

  「走!」見她遲遲不動,他似乎崩潰了,進出一聲雷霆怒喊。

  她嚇了一跳,身子抖得如秋風落葉,翦水雙瞳遲疑地揚起,怔怔然瞧著他。

  「我要你走!沒聽見嗎?」他更生氣了,嚴厲的吼聲幾乎掀了屋頂,更震碎她一顆脆弱的心。「滾!」

  她倉皇轉身,眼前視界瞬間一片迷濛。

  她邁開步履,用盡最後的意志力逼自己前進,但只隔幾步之遙的房門卻不知怎地似乎遠得很,漫漫浩浩,怎樣也到不了。

  她也想走,她也不想再讓自己的形影惹惱他,可路一一好遠,為什麼就是到不了呢?

  「不!不能讓她走,她不能走!」突如其來的厲喊如深夜間雷,沉沉擊中她迷茫的神智,她昏然回首,莫名地瞪著那個奮力朝她襲來的灰色身影。

  是任承庭。他醒了?

  迷惘的神智還弄不清怎麼回事,明亮銳利的刀鋒便己直逼她面前,燦閃的光芒幾令她睜不開眼。

  他想殺了她?

  驚疑不定的念頭才剛剛問過她腦海,那透明閃亮的利刃便已重重劃過,逼出紅色血泉。

  她怔怔地望著,瞪著那詭魅的艷紅色液體迅速佔領整片光潔的地板。

  她怔怔望著,腦海一片空白,直到一聲驚慌的尖叫喚回她墮入無盡深淵的神智。

  「天!你沒事吧?無情,你受傷了!」

  是無情——

  為了替她擋下任承庭報復的利刃,他犧牲了自己的肩頭。

  「為什麼?無情……」她瞪著他,癡癡傻傻,已經完全無法思考。

  「你走,你快走!」他只是這麼喊著,厲聲催促她離去。

  她木然,彷彿聽不懂看不懂這瞬間發生的變故,像個木娃娃般呆呆站著。

  直到薛羽純忽地轉身,攫住她僵硬的肩膀用力搖晃,「你走吧!」激動的話音一字字銳利灌入她腦海,「放過他吧!求求你,放過他們吧……」

  她倒抽一口氣,木然凝立的身子終於起了反應,一陣激烈搖晃。

  「你沒事吧?無情,你傷口痛嗎?」她問著,嗓音激昂高亢,情緒瀕臨歇斯底里,「告訴我,告訴我你沒事回……」

  「我沒事。」沉沉幽幽的嗓音拂過她耳畔,稍稍定住她激顫的心神。

  她偏轉頭,望向那個也正望著她的男人。

  四束眸光在空中悵然交會。

  半晌,他終於開口,嗓音發顫,「水藍,我——可以救你的人,卻救不了你的心。我救不了……」

  她瞪著他,瞪著那張蒼白慘澹的面容,不願相信自己聽聞的。

  她瞪著他,良久良久……

  終於,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柔嫩的掌心雖是拚命摀住菱唇,卻怎樣也擋不住逸出的痛苦悲鳴。

  而鎖在眼眶的淚水,也掙脫了禁錮,如滔滔江河,流瀉不絕——

  終曲

  我走了,無情,不敢奢求你原諒我。

  在那個彷彿無法天明的永夜,當我踏著木然的步履離開你,我便清楚自己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我沒想過能回頭,不敢奢想。

  到醫院去的決定是個錯誤,我告訴自己是為了跟任承庭攤牌,但其實,我是希望能遇見你。

  我果然見到你了,但,我不該見你的。

  再見你只是更刺痛你,更傷害你。

  我不該去的——甚至還連累你為我擋了一刀,為我承受痛苦,承受你父親對我的深刻恨意。

  我對不起你,當我見到鮮血從你肩上汩汩冒出、沾染一地,我才恍然大悟。

  我錯了,這樣的報復原來會如此傷害無辜的你,你愛我憐我,不該得我如此負心背叛,更不該還為我受傷流血。

  我不該還去招惹你……

  無情,我的復仇完成了,但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我並不覺得滿足,但也不是後悔,胸臆裡那複雜的滋味真的無法以筆墨形容——或者該說我已沒有感覺了,沒有了心,空空落落。

  你說,你救得了我的人,卻救不了我的心。

  當然,因為我早沒有了心啊——一個沒有心的女人,可怕吧?

  所以我走了,我想,對我倆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束。

  我會忘了你,也請你忘了我。

  我想忘情,而你,該也寧願無情吧。

  忘了我吧。

  忘了我,別再愛我,也別恨我——

  忘了我,別再愛我,也別恨我。

  任無情合緊雙眸,第千百次想起她在那最後的留書上最後一句話。

  她說會忘了他,要他也忘了她。

  她要他忘了她——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啊。

  如果一個人真能如此簡單忘掉曾經深深愛過的人,世上又怎會流傳這許多苦情悲戀的故事?

  如果一個人真能如此容易恨一個曾經深愛的人,也不會日日夜夜承受如許沉痛折磨。

  他——不恨她啊,從來沒恨過她。

  否則他不會為她擋下利刃,不會至今還對她思念難捨。

  他真寧願無情,寧願自己能忘了她。

  如果遺忘真如此簡單,為何幾年後的今天他還

  苦苦追尋,苦苦追尋她在世界各地漂泊的纖瘦身影?

  她真的好瘦,每一回收到偵探社送來她的最新寫真,他總發覺她比之前又清減了好些。

  是不堪那樣漂泊不定的生活折磨嗎?所以才清減至此?

  但她面上卻常是帶著淡淡笑意的,酷熱的東南亞也好,嚴寒的俄羅斯也罷,當她與那些失學失怙的孩子們在一起時,面容總是親切溫柔,漾著甜美笑意。

  於是他明白,她是真的享受那樣的義工生活,樂於從事那樣的慈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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