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笑了嗎?
他發現自己無法不思索這樣的問題,方才突然映人他眼瞳的甜笑短促得像一場夢,一個幻覺。
那不是普通的微笑,眸中瞬間點燃的光彩也不是尋常眼神。
那是漫不經心的淺淡甜笑,璀亮又迷濛的眸子蕩漾的是勾魂幽媚。
是啊,那瞬間浮現她容顏的神情,是能攝人魂魄的嫵媚,是能令人心跳加速的艷美。
她是很美,從傲天寄回家的相片裡,他第一次體認了她的美。
當時他便認為她不愧是能與傲天外表相匹配的端麗佳人。
到機場接她那日,他心神更有片刻不小心跌入鑲嵌在她清麗容顏中的深邃墨潭。
她很美,而且有一對不尋常的瞳眸。
這是幾天來他對她的認知;他以為她是美麗的、淡漠的,不輕易顯露自己情感的內斂女子。
她是性格如冰的女子,和傲天火似的脾氣,正是兩種極端。
他一直猜不透的是,冰與火究竟是有了什麼樣的因緣際會而能融合在一起?她與傲天究竟是怎麼墜入情網的?
他只以為她是性情冷淡的女子,卻沒想到那張宛若冰雪般沉靜的容顏蕩起淺笑時竟會如此煙媚迷人。
他只知道她恍若寒潭的眼眸總會蒙上薄薄一層迷霧,卻沒料到那層薄霧偶爾會轉成水煙,氤氳著誘人媚態。
那一刻,她彷彿由一塊寒冰消融為水,一汪清柔的水,蕩漾著嫵媚清波。
殷水藍——他凝望著她,胸腔忽地漫起某種迫切的期盼,意欲得知她的一切。
「水藍,那一晚,你曾經說過自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他終於問出口。本來認為並無必要探問她過去一切的,她是傲天的未婚妻,未來的大嫂,他只要在這段期間替哥哥好好照顧她便是了。
他認為自己只需要認識現在的她。
但現在,心情忽然變調了。
「我是這麼說過。」殷水藍輕輕頷首,纖纖細指扣著咖啡杯,有意無意地把玩著。
「過得好嗎?」
「什麼?」她驀地揚起眼瞼,怔然的眸光迎向他,彷彿困惑於他突來的問話。
「過得好嗎?」他再問一次,微微沙啞的嗓音蘊著濃烈的關懷。
「你問我——過得好不好?」
「告訴我好嗎?」
「殷水藍,學校推薦科學夏令營的名額還有一個,你願意去嗎?」
「我?」被意料不到的問題震驚了心神,她情緒有瞬間動搖,差點把持不住一貫的平靜淡漠。
「是啊,你數理成績一向是全校數一數二的,校長說想推薦你去。」級任導師看著她,雖是提供建議,語氣卻淡然冰冷。
老師不喜歡她。
她盯著班導師,嘴角淡淡撇開帶著嘲諷意味的冷冷弧度。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成天冷著一張臉,陰陽怪氣的女孩子。
「怎麼樣?你去不去?」導師見她久久沒有回應,有些不耐煩起來,「七月十五日開始,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她可以賺進至少兩萬塊新台幣。
「不去。」
「不去?」導師瞪大眼睛,提高嗓門,彷彿很為她的不識相感到不可思議,
「那麼好的機會,你不去?」
她依舊搖頭。
一旁等著取作業的班長插口,「老師,你忘了嗎?殷水藍住孤兒院,哪有錢參加夏令營?」
「啊,是這樣嗎?我差點忘了。」導師點頭,朝一向最疼愛的學生送去一抹溫柔淺笑,回頭望她時面色卻又重新一凝,「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個夏令營是教育部贊助的,免費。」
她倏地凝眉,「我不想去。」
「真的不去?」
「不去。」唇邊吐出斬釘截鐵的拒絕。
「好吧,隨便你。」導師瞪她一眼,接著轉頭望向在學校一直以聰明美麗又乖巧聞名的模範生班長,「那班長去好了,是難得的機會啊。」
「真的嗎?我可以去?」
「當然嘍,老師本來就想推薦你……」
她默默看著一老一小兩個女人交換著燦爛的笑顏與愉悅的對話,一股濃厚的厭惡感驀地攫住她,她嘴角一揚,帶起淡淡嘲諷弧度,纖瘦的身子則往後一旋,飄然離去。
沒想到才剛剛轉過迴廊,號稱校花的班長葉心穗便追上了她。
「真可惜啊,殷水藍。」葉心穗開口,嗓音輕輕柔柔,「參加科學夏令營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不能去。」
她冷然瞥她一眼,「我不想去。」
「是不能去吧?葉心穗回望她,唇邊泛起了然微笑,溫柔的嗓音淡淡蘊著嘲弄,「我知道你暑假的時候還得打工。」
她不理她,加快了步伐。
葉心穗卻不識相地迅速追上,「我看到了哦,你每天放學都要到超市打工吧?好幾次都看見你在那邊點貨報貨,就連禮拜天也是。」
她停住步履凝望葉心穗,「我不曉得班長竟然也會上超市那種地方。」一字一句,語氣仍是一貫的毫無起伏。
但葉心穗卻聰明地聽出其間的譏諷,「我去買東西啊,有一次還是跟英宗一塊兒去的——李英宗,你認識吧?」
「我有必要認識他嗎?」
「他是上一屆的學長啊,第一名畢業的。」
「哦?」
「他現在念建中,所以我也打算考北聯,念北一女。」
「是嗎?」
「你呢?你該不會——也打算考北聯吧?」葉心穗望她,神態忽然抹上了某種不豫。
葉心穗原來喜歡李英宗?
她倏地領悟,突如其來地想笑,「你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英宗這麼說的。」葉心穗咬著唇,縱然極力假裝平靜,飄忽的眼神仍是洩露了淡淡的不確定與濃濃的妒意。
「他那麼說?」她忍不住挑眉,「他那麼說我就得那麼做?」
「你——」
「替我告訴李英宗一聲,我對他沒有興趣,他畢業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葉心穗聞言,面容忽地刷白,「殷水藍!你——」她瞪著她,似乎想抗議什麼,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她望著她忽白忽紅的面孔,唇角冷冷一撇,心電一閃,索性在那個不知死活膽敢嘗試戲弄她的少女心上再狠狠劃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