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你了,羽純。」
別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別像個正把丈夫交給護士照顧的妻子的那樣充滿祈求地望著我。
「嗯。」薛羽純點頭,看著妹妹將纖細的上半身微微一彎,瑩膩的臉頰親密地貼在任傲天耳際,親密得教她的心忍不住微微抽痛。
「傲天,你要好好跟姐姐配合啊,可別又跟她吵架了。」
不會的,他已經好一陣子不曾跟我吵嘴了,我們已不再像從前一樣,再不會一見了面就吵架。
不會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你也是,趁我復健的時候,好好睡一覺。」
「幹嘛睡?現在大白天啊。」
「可是你昨晚沒睡好啊,我在隔壁房裡,聽你翻來覆去一整夜。」
「大概是時差還調不過來吧。」
「總之,你給我好好回房休息就對了。」
「是,是。」
薛羽純深深吸氣,聽著兩人既親暱、又溫柔無比的對話,胸口,逐漸泛上某種酸澀的滋味。
心,好痛。
☆ ☆ ☆
天邊,晚霞正好,像最有天賦的畫家,任意在畫布上揮灑出的美麗顏色。
淺紫、蒼藍、粉紅、金橘,漸層的色彩斑斕地染遍天幕,再細細灑落大地——
細細灑落在他與她的肩。
薛羽純愣愣地瞪著,瞪著面前那副寬厚結實的肩膀,好一會兒,忽地揚起頭,放任柔美的霞影嵌落一張清秀麗顏,深幽難測的瞳眸裡流轉的卻是任誰也參不透的複雜情感。
誰也參不透,包括她自己。
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潛藏在心底深處最隱晦的想望……
她究竟想要什麼?
「我想要時間停在這一刻。」
突如其來的話語怔驚了任傲天,他驀地扭過頭,望向一直默默立在他身後的女子。
「你說什麼?」
「我想要時間停住,就停在這一刻。」她低低地、柔柔細細地重複,嬌容卻一直微微仰著,不曾垂落。
他凝望她,為她彷彿帶歎息意味的語氣怔然。「怎麼回事?你怎麼突然這麼想?」
她沒說話,彷彿也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一震,怔然立於原地,半晌,方深吸一口氣。
「因為好美啊,這樣美麗的景色。」她微微笑,清麗的顏終於垂落,明媚的雙眸凝定他。「讓人捨不得把眼光移開,真想讓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是……這樣嗎?」他聽著,忍不住想皺起俊朗的眉峰。
不知怎地,他覺得好開朗的語氣似乎帶有一絲勉強。
他感覺她說的並非真心話。
可是她卻那麼笑著,笑得開朗而燦爛,星眸點亮的光彩教人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心情愉悅。
她看著他,深深地凝睇著,好一會兒,忽地揚起清雅的嗓音,「我們能夠像這樣一起欣賞夕陽的機會大概不多了吧,傲天。」
他一震,她突如其來的話像一道強烈電流快速竄過他四支百骸。「什麼意思?」
「你最近進步很多了,傲天,很快你便可以學會不用枴杖走路,再一陣子,再一陣子你就會完全康復了。」
「都是你的功勞,羽純,要不是你,我不可能復原得那麼快。」
「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盡一個物理治療師的責任而已。」她甜甜一笑,並不居功。
而他望著她,知道她還有未盡的言語。
「你應該覺得高興吧?我很快就可以滾離你的視線了。」
任傲天愕然,怎樣也料想不到等到的是她帶著玩笑意味的一句話。
「那時候你不是對我說嗎?等你的雙腿一復原,就要我立刻離開你的視線。」
「我那時說的是氣話,羽純。」他直覺想辯解,「你別當真……」
「你誤會了,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
「你想告訴我,你打算離開這裡?」他繃著嗓子,無法理解突然竄過心底的那道苦澀是什麼。
她深深望他,「也該是時候了,不是嗎?」
「可是我的腿還沒好——」
「已經差不多了,傲天,剩下的復健療程,我相信羽潔可以幫你。」
「可她不是專業復健師!」
「你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專業復健師,而是一個願意以最大愛心與耐心扶持你的朋友,羽潔她……」她忽地側轉頭,嗓音細微,「是最適合擔負這個任務的人。」
「為什麼?」他問,嗓音尖銳,「因為你不願意擔負起這個責任嗎?」
他乖戾的語氣驚怔了她,愕然旋轉過頭來,「傲天?」
「為什麼你不願意再繼續幫我?」他質問著,「莫非你真如此急於擺脫我?」
「不……」
「你難道忘記自己誇口說過什麼嗎?你說要讓我雙腿完全復原的!可是你現在卻決定離開這裡,棄我於不顧!」他嚷著,像個小男孩般耍賴,連他也不明白自己怎會成了這副可笑的模樣。
「我沒打算棄你於不顧,我只是——」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他驀然鉗住她藕臂的舉動止住。
「我不許你走!羽純。」他高聲宣稱,燃著火焰的黑眸帶著不可理喻的執拗。
她驀地茫然,心韻一陣紊亂,「你憑什麼……」
「在我雙腿完全復原以前不許你走,羽純,你答應過要把我完全治好的,該說到做到!」
「傲天,別逼我……」
「我沒逼你!我只要你遵守承諾。」他提高嗓門,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火焰雙眸緊緊灼燒著她。
他不能,不能就這樣答應她離去!她答應過讓他雙腿完全復原的,就該遵守諾言,就不能這樣突然說要離開他。
不,他不許!
「我不許你走。」他再高聲強調一次。
「傲天,別這樣為難我。」
「我並不想為難你,羽純。」
不,他不是想為難她,不是故意找她麻煩……
他只是一想起她竟然就那樣決定離開他便心亂如麻、慌張失措。
他……他覺得慌亂,不知怎地,就是無可名狀的慌亂,連前額都泛起細細碎碎的冷汗,而健臂,緊緊扣住她的。
「傲天,你怎能……如此殘忍?」她低啞的嗓音輕輕拂過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