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傲天一陣心慌,急忙伸手緊緊握住她冰涼的玉手。「你怎麼了?羽潔,頭痛得厲害嗎?」
她不回答,只是重重地、重重地喘息,上半身再度軟倒,跪立他面前,泛著細汗的容顏則深深埋入他胸膛。
他用雙臂環住她,「還好嗎?羽潔,要不要我請醫生來?」
「不用了。」她在他懷裡搖頭,「不必……」
「真的不用嗎?可是你——」
「不用了,傲天。」她忽地揚起螓首,黑眸幽然凝睇他。
他一震,驚愕地發現那美麗的容顏上竟縱橫交錯著清晰的淚痕,一條條、一道道,糾結著他的心。
「你哭了……」他啞著嗓子,怔然地伸出手指承接一顆正從她眼眶墜落的晶瑩淚珠。
「因為你不再愛我了。」她只是定定凝睇他,半晌,方低幽地、淒楚地吐出這樣一句。
「不!你錯了,羽潔,你錯了。」他沉重地喊著,看著她淚痕交錯的容顏,心底一千遍、一萬遍詛咒自己是個混蛋。「我愛你,我當然愛你啊……」
他低喊著,欣慰地注意到懷中人兒蒼白的面容終於蕩漾淺淡的笑,卻沒注意到在同一瞬間,門外有一張一模一樣的容顏,悄悄滑過兩道透明清淚。
☆ ☆ ☆
「你聽到了,姐姐,你還愛著我。」
閣樓裡,薛羽潔幽幽微微的嗓音像一道寒涼的冰流,緩緩沁入薛羽純心底。
她看著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卻不曾深濃過的雙胞胎妹妹,心臟一緊一縮,陣陣抽痛著。
「你知道我站在門外?」她問,語音是難以抑制的沙啞,蒼白的唇瓣則微微抖顫。
「是的,我知道。」薛羽潔微微一笑,笑容清澄而透明,同樣清澈見底的明眸卻奇異地不曾反照內心真正的思緒。
薛羽純瞪著那雙清澄的眼,「所以你那時的頭痛……是裝的?」
「沒錯,姐姐,」薛羽潔依舊是那樣有清純的笑,「我的演技很好吧?」
薛羽純呼吸一顫,難抑心痛,「為什麼?羽潔,為什麼?」
「為什麼?難道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因為我再也不要你從我身邊奪走我想要的東西。」她幽幽地,面容沉靜。
薛羽純倒抽一口氣,「羽潔,你——」
而薛羽潔,無視於親姐姐的震驚莫名,繼續幽幽說道,「你總是從我身邊奪走我想要的一切。你知道嗎?爸爸、媽媽、朋友……每個人都喜歡你、仰慕你,他們的目光總圍繞著你轉,無視於我的存在。我沒有你的聰明剔透,沒有你的才華洋溢,更沒有你的自信自傲……就連這張美麗的臉,跟你一比,也成了最可笑的諷刺。」她驀地低笑,笑聲嘲諷沙啞,好一會兒,迷晡甄馫隆縝a燃起熊熊烈焰,「我真恨你,羽純,你知道嗎?我恨你!」
兩束恍若利刃般的眼神毫不容情地刺向薛羽純,逼得她身子禁不住一晃。
「你……恨我?」
「是的,我恨你,恨你像是陽光,而我只能是躲在你底下的陰影。」
她像陽光,而她只是陰影?
這就是羽潔的想法?一直以來,她原來就是那麼想的?
薛羽純終於明白這幾十年來壓抑在妹妹內心深處的心緒是什麼,終於明白為什麼兩姐妹徒然擁有相同的容貌,卻怎樣也走不入彼此的心扉。
她終於明白,明白羽潔是怎樣看等她這個姐姐的……
「你從很久以前就這麼想?」她問,微微失神地。
「不錯。」
「那麼無情……」
「我想得到他。」
她再度深吸一口氣。妹妹堅定的嗓音總算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這些年她一直想,為什麼羽潔從不曾愛過無情,卻在兩年多前對傲天宣稱愛他?
「因為你以為我愛無情,所以才——」
「我以為你愛他,所以才想從你身邊奪走他。」薛羽潔冷靜地接續她未完的話。
「你怎能這樣?」薛羽純難以置信,「你知道你這樣的多傷傲天的心嗎?他真的以為你移情別戀!」
薛羽潔別轉過頭,語氣終於有了一絲遲疑,「我是對不起他。」
「你是應該覺得對不起他。」薛羽純冷冷地。
她冷冽的語氣令薛羽潔驀地回轉過頭,「你為他心疼?」
薛羽純一顫,表面上卻緊顰蛾眉,「什麼意思?」
「你如此替他打抱不平,莫非是因為你愛上了他?」
「羽潔!」薛羽純怒斥,一顆心卻不急氣地激顫。
薛羽潔感受到她的動搖,玫瑰嘴角不覺輕輕一揚,「你愛上了他。」
「我沒有。」她反駁,但連自己都不滿語氣裡的薄弱。
「你愛他,」薛羽潔滿意地宣稱,明眸璀璨,「一直都愛他。我說的沒錯吧?」
這一回輪到薛羽純別轉過頭,不願面對妹妹帶著嘲弄笑意的美眸。
無奈她卻不肯放過她,清柔的嗓音拂過她耳畔,「你跟無情雖好,但你真正愛的人其實是傲天,一直都是傲天。」
薛羽純只能深深吸氣,「別說了,羽潔。」
「我真笨,竟然一直到最近才看出來,竟然一直被你蒙在鼓裡。」薛羽潔張唇,迸落一陣清朗笑聲。「虧我還是個職業演員呢,真傻。」
她表面像是嘲弄著自己,句句聲聲卻更加刺入聽聞的人心裡,逼得薛羽純心臟強烈絞疼。
她不語,任妹妹冷酷地嘲諷,無意辯駁。
她不想再欺騙了,不想騙別人,更不想騙自己的心。
她是愛傲天,一直都愛,從小就愛。
這秘密在她心底已守了十幾年,隱晦而痛苦的。
她不介意今日被羽潔揭露。
「不愧是我那個樣樣出色的姐姐,就連演技也比我強。」薛羽純繼續說著,嗓音清脆爽朗,語氣卻十足譏嘲諷刺。
但薛羽純置若罔聞,思緒早已奔向飄渺遙遠的彼方,迷惘難回。
直到傑生略帶驚慌的的語音喚了她的思緒——
「薇若小姐,不好了,任先生的腿……」
第九章
他的腿抽筋了。
不知怎地,那晚任傲天的雙腿忽然嚴重抽筋,痛得他在床上掙扎翻滾,面龐蒼白,冒著一顆顆豆大冷汗。
饒是身為物理治療師的薛羽純趕去探視,也捉摸不出所以然來。
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看他的雙腿表面正常,摸索他的腿骨也察覺不出任何一點異狀。
可他卻痛得不停出聲詛咒。
好不容易,經過她細細按摩後,他難耐的疼痛像是逐漸消失了,面容平和下來,疲倦的眼瞳也逐漸合上,悄然墜入夢鄉。
第二天,她從附近城鎮請了個骨科醫生來替他診視,同樣看不出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