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他的原諒,可他卻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應該請求原諒的人啊,自己才是那個做了錯事的人——
「星宇?」柔弱的、沙啞的嗓音輕輕揚起,伴隨著一對靜靜凝睇他的星眸。
她不知何時醒了,正望著他,朦朧的星眸裡蘊含著一點點不確定,她彷彿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他微微一笑,「你感覺好多了嗎?」一面問著,一面將擱在她頰畔的手往前額移動,探了探她的體溫。
彷彿真是好多了,體溫下降不少,不再如昨夜那般驚人的滾燙了。
「我怎麼了?!」她問,還有些茫然。
「你暈倒了,因為高燒的緣故。」
「我……發燒了?」她怔怔地說,半晌,像忽然想到什麼,迷濛的眼瞳驀地清明,「醒塵呢?他怎麼了?沒事吧?」
她問,一面掙扎地想撐起上半身,他連忙定住她的身子,「別動。」溫和的語音蘊含著某種經過壓抑的沙啞,「醒塵很好,他沒事。」
「他真的沒事?」
「嗯,現在才清晨六點多,他應該還在睡吧。」
「現在才六點多?」她一怔,重新躺落枕上的蟯首微微轉動,星眸梭巡著他的臉龐,「你……在這裡守了我一夜?」「嗯。」他坦然承認。
他真的守了她一夜?
劉曼笛心弦一扯,簡直不敢相信,眼睫因為他的坦承不諱微微顫動。她低垂星眸,悄悄凝睇他,在確認他下頷胡碴未刮,眼圈下又顯然帶著疲倦暗影后,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滋味驀地從心底泛起。
他真的守了她一夜,不曾合眼。
他關心她,他不恨她,也許也不討厭她——一個人不會照顧自己討厭的人一整夜,對吧?對吧?
想著,一陣波意忽地衝上劉曼笛眼眶,她連忙閉眸,深深呼吸,「謝謝你。」重新展開眼瞼時,她已用盡所有意志力控制那突如其來的軟弱,蒼白的唇角甚至拉開一彎淺淺笑弧。
「不必客氣。曼笛,我——」他一頓,似乎有滿腔話語想說,卻不曉得該怎麼表達,只能用那對幽深微邈的黑眸煩惱地盯著她。
她心弦繃得更緊,無法承受他那樣望她,「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對不起,曼笛。」他沉吟良久,終於還是徐悠出口,「我想我欠你這麼一句。」
「對不起?」他向她道歉?為什麼?
「因為我不該在醫院那樣責備你。」他看透了她的疑惑,「我沒有資格,曼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醒塵好,只是……」
「不,你不必道歉,那晚確實是我的錯。是我忽略了醒塵的身體狀況,我不該帶他去那種地方,自以為能控制一切——」她誠摯地望著他,「我差點害了醒塵,你會那麼著急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我仍然不該那麼對你!」他截斷她的話,語氣微微粗魯,英挺的眉宇緊聚,黑眸陰鷙,「我太過分。」
「不,你不過分,我可以明白一個為人父親為兒子擔憂的心理……」
「問題是我會那麼對你不完全是為了醒塵!」他忽地低吼,怒氣勃勃的嗓音嚇著了她,也驚怔了自己。
「星宇,你……怎麼了?」她蹙眉,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如此憤怒。而且,那樣的憤怒似乎不是針對她,而是對他自己。
他在責怪自己,那對漂亮湛深的黑眸正掠過一道道難解的星芒,為平素的黯然沉鬱更添上幾分懊惱悔恨。
「曼笛,你不明白,其實我——」
「其實你怎樣?」
「其實我並不是真那麼責怪你,我會那樣對你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
「為了什麼?」
「為了——」他沉鬱難解的星眸緊盯著她,紅潤迷人的雙歷正想說些什麼時,一陣清脆的腳步聲驀地從走廊傳來,逐去了縈繞兩人之間欲言又止的曖昧氣氛。
是喬醒塵。他轉進臥房,直奔劉曼笛,瘦小的身子還穿著法藍絨睡衣,顯然剛剛下床。
「老師,你醒了嗎?你還好吧?」他在她床邊停住,小小的手攀住床沿,小小的臉孔既憂愁又煩惱地盯著她。
「我沒事。」她撐起上半身,對男孩露出一抹清淺微笑,「你呢?剛剛睡醒?」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一徑盯著她,「我好擔心你——」他嗓音忽地細微,沉沉地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她流轉眸光,瞥見他攀在床沿的小手緊緊拽著,他抓得那麼緊,用力到指關節都泛白了。
她心一扯,剎那間完全感受到小男孩是多麼為她擔憂,又是如何拚命壓抑著自己,不讓外表流露出一些些脆弱。
她忍不住一展藕臂,將喬醒塵拉入懷裡,緊緊地、溫柔地擁著,「醒塵,老師沒事,你別擔心啊……」
他臉頰緊緊貼住她,「老師,你昨天暈倒時,我真的好擔心。」
「我知道。不過老師現在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她溫柔地呢喃著,直到感覺小男孩纖細的身軀在她懷裡完全放鬆,才揚起臉龐。
喬星宇正看著他們,深深地、沉沉地,眸中底蘊著複雜的情感。
兩人的眸光在空中交會良久,默然無語。
終於,他揚起沙啞的嗓音,「醒塵,我們出去吧,讓老師好好休息。」
喬醒塵聽聞父親的呼喚,身子微微一僵,半晌,才輕巧地從劉曼笛懷中抽離,「老師,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哦。」他小大人似地叮嚀她。
她忍不住微笑,「我知道。」
「如果老師覺得無聊,隨時可以叫我來陪你。」
「好。」
「那好。」喬醒塵滿意地點點頭,「我先出去了。」語畢,他轉過身,筆直地朝她房門口走去,看都不看父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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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醒塵在與自己的父親冷戰。
領悟到這件事實令劉曼笛感到驚訝,她料想不到那個一向成熟懂事、乖巧聽話的醒塵竟然也有這樣激烈反抗自己父親的一天。
自從那天清晨她退燒醒來後,她從來不曾聽聞他跟自己的父親說過任何一句話,甚至連視線也有意無意躲著父親,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