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這才想起還把人關著。「我可要好好的瞧一瞧這丫頭有什麼魅力,能把伊爾猛罕迷得連自己是什麼身份都忘了,去把她帶來。」
在身邊服侍多年的老宮女下去,沒多久便把芮雪帶進來。
「太皇太后在這兒,還不跪下請安?」
芮雪依言行禮,態度不卑不亢,不慌不亂。因為不怕死,她才能夠保持鎮定,只希望能說出心中的話,不要連累到自己所愛的男人。
「你就是伊爾猛罕的福晉?」太皇太后看得不是很真切。「把頭抬起來!」
「臣妾不敢。」她恭謹地回答。
「叫你抬就抬!」
「是。」芮雪緩緩地仰起小臉,就聽到太皇太后和身邊的人都發出抽氣聲,知道隔了一晚,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可怕。
太皇太后瞪著她臉上的慘狀,可以想見當時是如何奮力抵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過可不會就這麼輕易地饒了她。「你可知殺的人是誰?」
「臣妾知道。」她平靜地說。
聽了,太皇太后口氣又硬了起來。「既然知道他是誰,那麼你可知罪?」
她垂下螓首。「臣妾知罪。」就在太皇太后臉色稍霽的當口,又繼續說了。「難道因為臣妾知道他的身份,便不該死命掙扎,應該任他玷污,更不該為了保護自己的貞節而錯手殺了他……」
「放肆!」這根本是反諷。
芮雪又昂起下巴,目光湛湛,那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辦得到。
「臣妾不怕死,更不怕失去清白,可是想到貝勒爺知道臣妾受到那樣的侮辱,他會自責得痛不欲生;而要是臣妾當時明知逃不過就自我了斷,那麼當貝勒爺見到臣妾的屍首時,他會崩潰發狂……臣妾無法選擇是要他崩潰發狂,還是痛不欲生。」
「你……那麼你就索性殺了塔斯哈?」太皇太后還是頭一回被堵得無話可說,倒有些明白了伊爾猛罕為什麼會對她如此迷戀癡心了,因為她心心唸唸的只有他,又有哪個男人不會對她掏心掏肺。
她舔了舔滴水未沾的唇瓣,毫無畏懼地說:「臣妾只是想保護自己,而那人還是不肯停手,如果太皇太后認為臣妾有錯,臣妾願意一死。」
能說她有錯嗎?
太皇太后只能瞪著她看,那個錯字就是說不出口。
「原來你就是這麼伶牙俐齒,所以才能說動伊爾猛罕,讓他怎麼也不肯接受指婚,迎娶烏日娜為福晉。」
「臣妾不敢。」芮雪伏首說道。
「剛剛說出那些話,可證明你膽子大得很,還有什麼不敢的?」太皇太后用掀杯蓋啜口茶的動作來掩飾自己多少也動搖了。
芮雪嚥了口唾沫,喉嚨幹得難受。「太皇太后想聽真話?」
「當然是要聽真話了。」
「臣妾明白滿蒙聯姻有多重要,為了大清、為了皇上,貝勒爺都不該抗旨,臣妾也不能反對,可是……」說到這裡,她深吸了口氣後,振振有詞地說:「這個婚姻就得在這樣勉為其難、痛苦不堪的情況下結合,將來烏日娜格格心裡何嘗好受,只要是女子便會妒、會恨,更不用說還要過上數十年,這對滿蒙之間的和諧共處能有多大幫助?」
聽完,太皇太后揚聲低斥:「你這全是狡辯!你又怎能斷定伊爾猛罕不會愛上烏日娜?」
她斂下羽睫,像在笑也像在歎氣。「太皇太后可以說是看著貝勒爺長大,便知他那人太重感情了,又死心眼,一旦認定了就再也不會改變,就像是恨一個人,不打開心裡的結,還真的會恨上一輩子。」
太皇太后一怔,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有感而發地說:「是啊,他的確就是這樣的拗脾氣,所以才會在外頭跪了一夜也不肯走。」
「貝勒爺……在外頭跪了一夜?」芮雪眼中倏地浮出淚光,臉上的平靜再也不見了。「這麼冷的天……」
「還下著雪呢!」太皇太后補了一句。
芮雪又著急又擔心,猛磕著頭。「一切都是臣妾的錯,不關貝勒爺的事,求太皇太后開恩……」
「他說一切都是他的錯,連你也說是你的錯,你們倒真會替對方著想。」這會兒好像拆散人家姻緣的壞人變成自己了。
見她還猛磕著頭,磕到額頭都紅了,這兩人根本就是在以命相搏,只希望能跟對方長廂廝守,太皇太后實在是被這樣的決心和毅力給打敗了。
「你可以跪安了。」
太皇太后心裡盤算著,能這麼把她殺了嗎?殺了她,伊爾猛罕活得下去嗎?如此皇上可就真的會失去一個最依賴的心腹,不如就放他們一馬,將來他們還會感謝她,記著這份恩情,對皇上也就更加忠誠千百倍,想想也是利多於弊。
至於穆都哩那兒,自己的兒子竟敢幹出那種醜事來,簡直是膽大包天,原本就該死。
聞言,芮雪不解地看著太皇太后,倒是一旁的璇雅格格淺笑著開口說——
「太皇太后原諒你,讓你回去了,還不快謝恩?」
她這才相信沒有誤解太皇太后的意思,顫聲說:「謝太皇太后恩典……謝太皇太后恩典……」連磕了幾個頭,芮雪爬起來,轉身往外跑。
「真是一點規矩也不懂,回頭得讓伊爾猛罕好好地教教。」太皇太后先是傻眼,然後嘀咕兩句。「這麼癡心多情做啥?累著了自己,也累著了一竿子的人。」
璇雅格格輕笑。「可也因為這癡心多情,連太皇太后都被感動了。」
「哼!折騰了一晚,我得歇著去了。」她可不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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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猛罕,你給我起來!」
毓謹撐著油紙傘,幫跪了一晚的男人擋雪,只見他都快凍成冰柱了,可是死拖活拉的,就是拿他沒轍。
「你們要愛就愛,可是命都沒了,又有啥意義?萬一太皇太后真想要你那福晉的命,我會拚命幫你保住她,你給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