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又一滴,很快便凝成一大杯。
「拿去餵她。」不看身邊目瞪口呆的敏玲,他將杯子遞過去,命令道。
「皇上……這、這不可以啊……」
「我這腕都割了,難道你想讓我的血白流?」楚默然冷冷地說。
「是……奴婢遵命。」敏玲連忙端了那杯子,顫巍巍的朝沁玉的床頭走去,她俯身,輕輕地喚醒床上的人兒,「妹妹,快,將這藥喝了吧。」
只見沁玉睜開雙眼,虛弱地答,「姊姊,皇上來了吧?」
敏玲不敢多言,只回頭望一眼楚默然。而此刻的楚默然則站得遠遠的,依舊背對著她,強迫自己不看榻上的人兒。
「你快喝藥吧,少說點話。」敏玲催道。
「姊姊,剛才我一直醒著……」沁玉微微一笑,「都聽見了。」
什麼?楚默然的身影一僵。她都聽見了?知道這所謂的藥,就是他的血嗎?
「這藥我不能喝……」她連連搖頭,「這是犯上之罪。」
「什麼犯上不犯上的!」終於忍不住,楚默然轉身喝道:「朕命你喝,你就得喝!」
「皇上何必憐惜我這帶罪之人?」沁玉苦笑,「反正我終究是一死……」
「胡說八道些什麼?」他蹙眉,「什麼死不死的?朕有判你死罪嗎?」
「我自幼無父無母,在叔叔、嬸嬸簷下長大,雖然他們不曾虐待我,可終究是寄人籬下,比不得我那些堂姊、堂妹快活自在。
「好不容易,叔叔、嬸嬸托了關係把我送進宮來,雖然是做奴婢,但終於可以過自食其力的生活,每月還可以寄些月俸銀子回家鄉,讓叔叔、嬸嬸臉上增光。可這會兒把我打發出去,你讓我有何顏面面對故鄉親人?從此以後,大概只能淪落天涯,不知該去哪裡,也不知此生該如何度過……」說到最後,沁玉的語調越顯淒涼,「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雖然是謊話,可那種迷茫無所依的感覺,卻不是在撒謊。
昨夜,她想了很久,終於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就是那一次,她隨他到鐵檻寺進香,他放走那個小乞丐的時候吧?
她與那乞丐一樣,過著偷竊的漂泊生活,世上卻沒有誰像他一樣關心過她這種人,不是罵她,就是打她。
假如,小時候她遇見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有著慈悲濟世的心腸,她或許就不會成為一個小偷。
他放過小乞丐的那一刻,她被感動了,也偷偷地愛上了他。
「你說,要怎樣才肯喝藥?」楚默然被她弄得無可奈何,輕歎一聲,低啞地問。
「皇上能赦免我的罪過,讓我回宮嗎?」對了,她就是等他說這句話,好趁機開出條件。
「回宮?」他一愣。
「奴婢在宮裡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早把紫陽宮當成我的家了,奴婢不求別的,只想回家。」她盯著他的眼睛,哀求中卻帶著一絲堅定的神情,逼得他不得不從。
劍眉凝了好一陣子,才被迫允諾,「好吧,你想回就回來吧。」
說著,他轉身走出房間,不再看她。
門剛剛關上,敏玲便似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放鬆下來,快要癱倒在地。「媽啊,真是嚇死我了……」
沁玉噗哧一笑,花顏霎時恢復了紅潤,哪裡像是有病的樣子?
「他可是皇上啊,這個法子虧你想得出來!」敏玲敲了她的腦門一記。
「多謝姊姊幫忙。」
「要不是上次湯藥之事你替我求了情,我才不替你冒這個險呢!」敏玲驚魂未定的嗔道:「你這個人,編個別的偏方也好啊,為什麼說要喝男子的血?害得皇上割傷了手腕……日後他若知道了真相,看你怎麼交代!」
沁玉捧著凝結滿盅殷紅的茶杯,嘴角化出一絲甜蜜,沒有回答。
為什麼要撒這個彌天大謊?因為,她想知道他的心。
事實證明,他並非對她全無感情,眼前的血便是最好的證據。
他身為皇上,龍體如此尊重,卻願意為了她而受傷;自幼博學識廣,卻被她的無稽之談給騙倒。如果不是因為有情,怎麼會如此?
血還是暖的,微微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她手心裡,她的鼻尖不由一酸。
天知道她只是想試探他一下而已,沒料到他居然信以為真,手起刀落地割破手腕,連阻止的時間也不給她。
這一刻,她作了一個決定──今生今世,一定要為了這個謊言,好好「償還」他。
***
重回皇宮,這一次,沁玉不再是楚默然的貼身藥膳官,他把她發配到浣衣局,做一個職位最低的宮女,讓她不能接近自己。
沁玉卻不介意,只要能待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她就滿足了。
每一次,當她在院子裡洗曬衣服,總能夠遠遠地望見紫陽宮一角,她會佇立良久,直到強烈的陽光把她的眼睛刺得流淚。
回房休息時,偶爾從敏玲那裡打聽到一點兒關於他的消息,哪怕是知道他晚膳吃了些什麼,她心裡也高興。
她時常在紫陽宮附近悄悄徘徊,希望可以遇見他,可惜他一直足不出戶,連見一面的機會也不給她。
有時候,當她隱隱聽見那灰牆藍瓦之中傳出琴聲,會直覺地認為是他在彈奏,便呆呆聆聽,忘了時間,但天曉得那是誰在彈琴,或許只是一名普通的樂師,或許壓根兒沒有琴聲,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半個多月,有一天,浣衣局來了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她平靜而沉鬱的生活。
品妃。
她萬萬沒想到,品妃居然會到浣衣局看望自己,而且還屏退了所有閒雜人等,像是有什麼重大的機密要對她說。
「看到本宮來此,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脫了斗篷,品妃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兀自坐下,微笑地說。
「不知道娘娘專程來探望奴婢,有什麼吩咐?」沁玉察言觀色,卻看不出品妃的來意。
「你上次幫了本宮,本宮是專程來謝你的。」
「娘娘言重了,奴婢只是做了份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