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張寂黯緩緩放下竹簫,轉身還了一禮。
「你……叫我安小姐?」安柔癡癡望著他,黛眉像是糾結了無限委屈和心事,無奈對著眼前人,偏又無處傾訴。
張寂黯恍若不見,幽如深潭的黑眸看不出一絲情緒。
安柔眼眶倏地泛紅,輕聲道:「聽說你定親了。」
「和你定親的那位姑娘,聽說……」
「這是張某的家務事。」他姿態冷淡地打斷了她。
「寂黯哥,你對我如此冷淡……」
安柔苦澀的凝望著他,胸口一陣心碎,幾乎令人抵受不住,「可知道這些年來我多麼記掛著你呀!當年退婚是我爹娘的意思,不是我,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
張寂黯冷如寒霜的俊容始終不曾動搖,見狀,她不禁委屈的滴下淚來。
「你……」見她哭了,他這才不帶情緒的瞥她一眼,「既然已經接受你爹娘的意思,又何必再來見我?」
「我心裡只有你啊——」她淚眼婆娑的抬起螓首,又惱又怨,仔細凝睇著他,「你為什麼不向我爹提親?如今你功名在身,和從前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只要你肯向我爹開口,我爹會成全的,以後我們再也不用分開——」
「張某已定下親事,小姐請回吧。」
淡漠的別開臉,張寂黯正要收起竹簫,不料角落突然竄出一隻通體雪白的嬌小狗兒,往他衣擺下鑽來,接著遠處破空傳來一陣大叫——
「小渾球!看你還想跑到哪兒去,快回來!」
張寂黯舉足避開狗兒,卻見狗兒圍在他腳邊轉了兩圈,又鑽進他袍子底下,只得彎腰拎起它,一把提到手臂上擱著。
狗兒眼巴巴地望著他,圓眸晶瑩甚是可愛,嗚咽了兩聲,便乖順的在他懷裡待下,不再動彈。
水台另一側,跑上來一個臉帶稚氣、身形瘦小的男孩子,見狗兒安然待在他懷裡,喜形於色,張開細瘦的手臂,情難自禁大叫,「小渾球——」
安柔滿腔柔情,話到一半卻突然闖進這一人一狗,脾氣一起,霎時拉下秀臉,冷然斥道:「放肆,你好大的膽子,誰准你上來的?」
「奇怪,我追我的小渾球,要誰准了?」
這瘦小的男孩小小的臉蛋白皙通透,卻嵌了一雙靈明燦亮的大眼睛。安柔語氣不善,他也毫不示弱,兩道細細的眉毛拱起,極不客氣的回瞪回去。
「又不是欠你的,我追我的狗,還得向你請示?」
「你——」安柔一時氣結,差點叫他囂狂的氣勢給喝住了。「你可知道我是誰?」
男孩鼻孔噴出一記冷哼,正色道:「就算是這兒的主人,也不敢對請來的客人呼來喝去,粗野蠻橫、放肆無禮。好哇,你是誰,倒是不妨說說,難道你是這兒的主子?還是宮裡的王妃公主?」
安柔一雙美眸簡直要噴出火來,只恨心上人就在身邊,不便發作,只好隱忍的抿緊雙唇。
張寂黯摸摸小狗,定睛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衣袍鞋帽都是嶄新的,顏色普通,質地上流,這般衣著在他身上固然合身,卻顯不出他的身份來歷。他怎麼有種錯覺,這男孩像穿戲服似的,是為了遮掩什麼嗎?
「它是你的?」又摸摸小狗,他將它送回主人懷裡。
「多謝了!」男孩子沒好氣地接過狗兒,不情不願地潦草點了個頭。
張寂黯望著狗兒又看看男孩,如此討喜的小狗,卻有如此牙尖嘴利、囂張氣盛的小主人,看他的眼神還不友善……
他不以為忤,反而莞爾微笑。「為什麼叫它小渾球呢?」
「你沒瞧他長得渾圓飽滿,像球一樣,自然是『小渾球』了!」男孩子瞪他瞪得眼睛發酸,眨了眨眼,秀氣白皙的臉龐隱隱透出一絲嬌氣。
他微微怔忡,頓了頓,又不禁搖頭,心道:這男孩長得未免太過秀美,許是稚氣未脫,猛地一瞧,竟有些雌雄真辨……
安柔冷眼嗤了一聲。「怎麼說也是一個男孩子,別的正事不幹,竟像個小姑娘似的追普小狗兒團團轉,未免太不像樣。」
男孩聽了,卻低頭竊笑,反唇諷說:「怎麼說也是一個姑娘家,別的正事不幹,竟像個小花癡似的追著大男人轉,你才太不像樣!」
「你說什麼?」安柔臉色驟變,美眸燃起怒火,纖手揚起便要往男孩頰上扇去。
孰料緊要關頭,張寂黯卻擒住她的皓腕,厲聲斥道:「不准動手!」
「寂黯哥?」她難以置信盯著被他抓緊的皓腕,秀臉不禁紅赧。男女授受不親,雖然事出突然,但這樣抓著她的手,真是……
發現她的異樣,他立刻縮手,轉頭看向男孩,略帶驚異,脫口問道:「小公子,你叫什麼名字?」
「哼!」男孩冷笑揚起一邊眉毛,不懷好意的看看他,又看看安柔,接著頭一甩,便帶著狗兒走出亭子,大步離開。
這男孩有些古怪。
蹙起眉峰,張寂黯目送著瘦小人兒越走越遠。
男孩臨去時,忽然露出一抹惡意的微笑,配襯那明淨無瑕的秀麗面容,簡直令人炫目。
他不禁蹙眉,那男孩似乎有些眼熟,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呢?
*** *** ***
「哼,說的天花亂墜,都是騙人的!」
書季綾氣呼呼的抱著她的小渾球,沿著花園裡的碎石甬道一路疾走,嘴裡還不斷喃喃咒罵。「我還以為『鼎鼎大名』的張寂黯是多……麼、多……麼了不起的『絕世奇才』呢!」
她就知道,就知道爹爹哥哥們全都是哄騙她的!一心只想趕她出閣,根本不管她將來死活,說什麼才高八斗,什麼氣宇不凡,世上什麼最好的條件都集大成於他一身了,哼哼,原來只十過是個冷冰冰的窮酸秀才,考取功名前全靠她爹供養,身上最值錢的大概只有那枝簫,還是個定過親,被退婚的王八蛋!